“自是当然,我的老友。”
钟离的回应不假思索,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温迪澄澈的眼睛。
他是很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一位老友可能很快就要再度陷入沉眠,也听得懂对方闲散话语里郑重的请求。
得到回应后,温迪也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又悠悠地摆了摆手。
那双总显得满不正经的翡翠色眸子径直望着划破云层的那杜林身影,悠远得像是在感叹。
感叹了很久,久得他的发丝都被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轻轻牵起。
“……真好啊,它唱得多么嘹亮……飞得那么高亢。”
“它的心……现在能够成功地离开这儿了么?”
那把名为天空的竖琴不知何时又已经被他拨弄于手底。
“摩拉克斯……我才明白过来,这龙脊雪山真正想要成全的遗憾是属于谁的了。”
“说实话我忽然有些羡慕它了……不过这样想法放到我的身上来可就太不称职了呢”
那没有来得及送与过往的歌谣,没有在这片仿佛能回应遗憾的雪山中得以弹奏。
蒙德历经这样的风波落幕后,接踵而来的太多事情是温迪并不能真的放下心的。
即便温迪很清楚,如今的蒙德城也仍会坚韧得一如千年前嘹亮的风那般荡平阴翳。
果酒湖的湖水会依旧澄澈甘甜,原野上的风车也仍会看着云升起雨落下。
但是终究会有一些诗歌不再被传唱,有些彼此搀扶着的欢声笑语不会再带着伤痕回来。
——把这些都承载记着的风,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沉重?
只是漫长的光阴也终于教会了它,把故事当作种子埋下,看它生根发芽。
你看。
园丁从不会因丰硕的秋收而觉得果实沉重,不是么?
“……卖唱的,你还好吗?”
一旁的派蒙缓缓飞到了温迪面前,看着对方那手指好像纤弱得再弹奏不出音符。
空亦是坐到了后者的身旁,只是用澄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放心吧空、派蒙我能感受到特瓦林的意识正在缓缓复苏,以它的话最多修养上一两年就能恢复如初……”
“更何况现在的即便蒙德没有了我我也依旧能安心下来的。”
当温迪再度抬起头时,那双仿佛酝酿着风暴的翡翠色眼眸已经泛起了光。
“可也别小看我呀!毕竟不管说什么我可都算是风神来着……就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哦!”
话音落下时,那天空中本在缓缓坠落的魔龙杜林的身形似乎在渐渐被流风引导到了别的方向。
细密的汗水也渐渐从温迪的额头上浮现,诚然至少此刻的他确实无法做到就此让这身形庞大如山岳的巨龙再度翱翔而起,但仅仅只是做到一点点用风改变它落下的位置也仍是唯独他能做到的。
闻言,空和派蒙面面相觑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按时间来算的话,现在安德留斯也已经带着迪卢克他们先一步到达杜林预定的下落地点了吧。”
“更何况……我还有个老朋友在龙背上等了我很久很久了,这几百年来雪山上吹拂过的风都没能找到他的痕迹,面对着老友失了这么久的约,我哪还有不去赴面的理由?”
说到这里时,温迪也已经把目光放到了空的身上。
“你也应该见到过鲁斯坦了吧,他会怪我么?”
闻言,空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那位大叔原来是叫做鲁斯坦么……他其实请求过让我不要将他的事情告诉给巴巴托斯听的。”
空回想着那时鲁斯坦身上残破的西风骑士衣甲,和他那不整齐的稀疏短胡茬。
他还记得对方那双分明沧桑但可以在提到蒙德时又变得如狼般锐利的眼睛,以及话语里悠远的故事。
“不过只是告诉给温迪你听的话,也就没有问题了吧。”
这一刻空看着那把时间留予他和温迪二人选择无声离去的钟离与归终二人,讲着鲁斯坦口中的老套故事。
派蒙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抱住了从温迪怀里跌落的那把天空之琴,只是撅起嘴落寞地看着温迪面带笑容地倚靠在空的肩膀上像是在听后者继续讲那些大概是每道微风都曾听说过的故事。
但可以从他人口中再度听到,温迪的内心其实无比欣喜。
这并不亚于如何酿了千年的美酒,于他而言回味起来分明就奢侈得难以用任何诗歌去比拟。
“……温迪?”
空听着温迪那轻微的呼吸声,不知为何神色显得有几分错愕。
他环顾着周遭,最终注意力还是停落在了此刻倚靠着他沉眠过去的温迪身上。
脑海里却断断续续地闪过了些许片段。
……
画面里火光绵延着蒙德城的每个角落。
那是他旅途的起点。
那是他旅途的终点。
废墟中头颅被折落的风神像仍是托着手掌,而他与温迪也是以这样的画面坐在那手掌的边缘。
那时候的空抬起头,眸底只是映着天空岛的轮廓。
“空……你知道吗?”
“每只风史莱姆在死去的时候……”
那时候的温迪呢喃着,一点点闭上了半睁着的黯淡眼睛。
“都会在原地……升腾起足以让人飞上天空的风场哦。”
手里琴弦断尽的事物被鲜血浸透。
“如果是你的话……”
“一定会代我飞……会代我……飞到高天之上。”
……
一阵冷风袭来,让空微愣着轻轻摇了摇头。
他总感觉自己刚刚好像起了什么幻觉,但是转念一想又分明想不起来。
“呜呜啊……派蒙好冷别在这里坐着啦空!赶紧把卖唱的抬回到帐篷里啦!!”
派蒙有些吃味地看着那占据了她专属位置的温迪,缩着小身子不住嚷嚷着。
“抱歉派蒙,我刚刚有些走神了”
空温柔微笑着将温迪轻轻背到了身上,继而又腾出一只手把温暖的怀抱又留给了被冻得手脚僵硬的小派蒙。
他的旅途才刚刚开始,但他知道那对于他身边的所有人而言那不仅仅只是一次相遇。
旅途的记忆,才是真正价值斐然之物。
……
云端中,倒流在天空的漆黑海洋中央还是被撕扯出来了光亮。
祸斗静静地顺应着重力倒悬着坠下,也终于是脱力了那般却又分明显得轻松。
他看着云海离他越来越远,不知为何心底像是出现了一道很悠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