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我不是天子吗!想封赏谁,都不成吗?”
“当然可以……不过,此处物资不全,百官无踪,最好还是等到洛阳之后,再行……”
王放冷笑,“欺我没读过书么?天子要封赏谁,金口玉言,一句话的事儿,何以非要在国都行礼了?我大汉历代天子封禅泰山,哦,原来是把泰山搬到长安洛阳去封的?”
卞巨脸色一臭。这孩子莫不是烧得傻了!
性格乖僻了,可偏偏读过的书都没忘,把他怼得无话可说。
他不好翻脸,耐着性子笑道:“秦夫人并非殿下生母,也不是先帝嫔妃,这个……不能做后宫之主啊。”
王放横他一眼,“那就把我的生母也封太后!两位太后同时主后宫,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
卞巨心里苦笑。规矩是人定的。以前为防外戚专政,才会弄出好几个太后相互制约。现在呢?横竖另一个“太后”都已成白骨,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么!
他耐着性子,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思维拉低到叛逆少年的水准,跟他辩论:“就算秦夫人做了太后,这个……百年之后,难道还请入皇陵?先帝九泉之下,忽见陌生之人,岂不是要十分不安呢?殿下的那位王姓养父,会不会觉得有点不妥呢?”
王放脸色一沉,“百年之后的事儿,我管他做甚!——姓卞的,你口口声声说忠于新君,可连我的第一道命令就推三阻四。我不过想封赏几个身边亲近之人,没阻碍你的什么‘大计’吧。”
卞巨脸色一变。“嗣君”疯疯傻傻的,大部分时候,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有时却是心如明镜。
他居然毫不避讳地提什么“大计”,便是说明……他已接受了自己身为傀儡的事实。不过是想蹦跶几下,找找做主人的感觉。
好容易把他给哄听话了,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拂他意,万一他一气之下,再来个绝药绝食,前功尽弃。
卞巨自觉是十分有涵养之人,当即笑道:“殿下说什么呢。臣不过劝谏两句,哪有恶意。既然殿下不愿拘泥礼法,臣……也无话可说。”
他轻轻转头,看到罗敷在外肃立。乌发垂肩,面容低垂,看不出表情,但周身气质,隐约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他也暗暗自省。虽然控制了嗣君,可毕竟还不能肆意妄为。不管是夺人之母,还是夺人所爱,未免都有点操之过急。
好在她这个“国母”只是临时当当。一个毫无家世根基的女郎,将来要想长久在后宫中立足,近乎痴人说梦。
他于是微笑:“殿下是一国之君,自然想封赏谁,就封赏谁。”
王放高兴道:“这就对了嘛!——唔,你是不是也想要封赏?你拥我做君,我封你当什么好呢?大司马?司徒?太尉?还是……”
饶是卞巨城府深,此时也免不得心跳,连忙推辞:“臣不敢!臣仅有尺寸之功,不敢妄求封赏!”
有些位子,他虽然梦寐以求,但要是天子真的一时兴起,当场赐封,那岂不是等于把他的野心昭揭天下了!
他摆出一副宁死不受的样子,王放也没辙,翻个白眼。
“那好,先不封你,那个……”
忽然门扇轻响。两个侍女战战兢兢的去而复返,托着个盘子跪下来。
“殿下恕罪……奴婢们找遍了驿馆,没找到存的有冰。这杯紫苏蜜水是、是温热的……”
“嗣君”喜怒无常,最受罪的不是卞巨,而是手下的这些奴婢下人。
两个侍女乖巧跪在床边,唯恐殿下发火。要是他真的要发泄怒气,卞公是肯定不会被责罚的,她俩是现成的替死鬼。
王放早忘了他方才要了什么冰水,接过来喝一口,不仅没怒,反而眉开眼笑。
“很不错!喏,你们俩,伺候我这几日辛苦,也册封——封郡主!……”
两个可怜女郎一下子瘫了,拼命磕头:“殿下饶命……”
卞巨咬着牙根提醒:“郡主一般是皇女。侍婢都是出身低贱之人,没有封为郡主的道理。”
无怪侍儿几欲吓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莫不是让她俩立刻去投胎,下辈子当郡主去?
王放将一杯蜜水饮尽,休息片刻,笑道:“那封什么?诶,你们愿不愿意做婕妤?”
女郎们磕头磕到一半,全身一僵,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卞巨简直无可奈何,轻声提醒:“婕妤是后宫嫔妃的位份。这两位……当然,这两位虽是臣的随身奴婢,但臣也绝不敢专美。既然指派服侍殿下,也就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殿下若爱其颜色,抬为妃嫔,那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分。但婕妤什么的……还是略高了些,不如先从采女开始?”
他一边说,一边腹诽,当初为了消弭嗣君的戒心,两位侍女选的都是忠厚老实之人,一看相貌,便知敦朴。虽说大体还都算秀气,但一个鼻头略塌,一个眼睛太小,无论如何算不上风流美人。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口味如此独特?
王放专心聆听教诲,偷眼瞄罗敷。她立在门口,不参与这场“君臣”之争。但眉眼柔和,偶尔看他一眼,眼中带戏谑,不像是吃醋。
她还没被名分礼教荼毒过甚。不过一个虚名,在她心里,跟一盘酱猪肘无甚分别。
他放下心来,慷他人之慨,大大咧咧说:“采女就采女。不就是多吃一份皇粮吗?——唔,你俩以后归我,别再让他碰。”
卞巨双拳攥出青筋来,磨了个牙,“臣、没、碰、过……”
但他终没失态,假装忘记这句不雅之言,低头呵斥:“还不快拜谢!”
王放挥挥手,忽然又想起来,咳嗽数声,“那位给我诊病的大夫呢?该封赏什么?太医丞?有这个官吗?……”
原本只是为了给罗敷安一个太后的名头,让某些人不敢轻易动她。但只“封赏”她一个,保护的痕迹太明显,不如借机乱来一通。
……
他过足权力瘾,这才头一歪,说道:“我倦了。”
卞巨如获大赦,命两个新晋的“采女”服侍殿下休息。
他自己也松口气。应付熊孩子比打仗还费脑。脚底下抹油,赶在他另一波“奇思妙想”到位之前,走为上计。
临出门,见罗敷还没走,赶紧恭敬道:“夫人先请。”
罗敷满脸市侩气,瞪他一眼。
“……太后请。”
王放打了个盹,睁眼之后,他的两个“采女”跪坐在他脚边,怯生生瞧着他,对自己的新身份还不太相信。脸色中三分遐思,七分忐忑。
不知这殿下是一时兴起,还是……自己真的一步登天?
王放咳嗽一声。两人慌忙拜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问:“你们叫什么?”
两人听他语气和蔼,放一大半心,连忙争先恐后回:“妾名小荷。”“妾叫珊瑚。”
“殿下要是嫌不好听,也、也可以改……”
王放挥手,表示不耐烦动脑子。
随意问两句年龄籍贯。小荷珊瑚一句句的回,言语中没让他挑出破绽来。
两位女郎都是老实人,要是跟他比赛吹牛,怕坚持不到三句。
他心中略定。先下手为强,自己给自己挑两个乖的,总比以后让人塞进来不知底细的妖精强。
“你俩都是从小在兖州牧府里的?”
“回殿下,是。”
“现在便是我的人了。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从今日起,我不希望你们跟其他男人再有什么接触。尤其是那个姓卞的——我这人气量小,谁让我头顶长草,我让她全身开花。”
小荷一哆嗦,慌忙辩解:“妾不曾和……”
珊瑚扯她袖子,让她别啰嗦。
两人齐齐剖白忠心,指天发誓,一定不会再对其他男人假以辞色,专心服侍殿下一人。
王放不置可否“嗯”一声。
小荷珊瑚对看一眼,终于鼓起勇气,问:“殿下若需妾等伺候……”
这“伺候”跟早些时候的不一样,带点别的意思。
虽说殿下现在病病弱弱的,看似心有余力不足,但他这么着急的把自己两人要到身边,总归是……有想法的吧?
但也不敢太主动。这人心思难猜。上次服侍他穿衣起床,反倒引他暴怒,便是血泪教训。
王放安抚一笑,指指自己身边,“坐过来。”
“我心里烦闷,想听故事——唔,譬如,你们以前在州牧府上伺候,卞公有什么轶事、糗事、稀奇事,家务事——都说给我听听。谁讲得精彩,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19:皮一下很开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