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星星的雨点打落在郁凉头顶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座陌生的官宅里。
隔了数十步的前头,也站着一个背对她的白色身影,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对了,是刚刚突然挺直的。
而让他瞬间挺直背脊,双手紧握成拳,定立了好一会儿的原因只是一句话,一句“夫君,我回来了”的话。
这个定立不动的男人是郁凉的阿爹,阿爹前方是一处亭子,常青藤爬满了四方柱子,攀援到亭子顶端又交叉垂下,若里面坐着的美人儿能站起身,必定是一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景。
可不幸,这个美人儿坐着,且正对阿爹,是以近看远看,都像极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阿爹的妻子,叶云宁。
为什么说像极了呢?
因为在郁凉的印象里,叶云宁都是垂着一张脸,虽然五官生的不错,但有点儿丧气,仿佛守丧的遗孀,积怨颇深。
眼前这个叶云宁说脱胎换骨都不为过,她的眼睛有神,嘴边漾着的笑意让她整个人有了生气,脸上明显的愧疚和局促惹人疼惜。
郁凉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中年的她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此刻,她能清楚知道的是:阿爹动容了。
或许,这一刻,阿爹盼了许久。
亦或许,这句迟来的“夫君”萦绕在耳畔,让他措手不及了。
事实上,阿爹放不下叶云宁,这是她自作主张毁了叶云宁的蛇林之后,深深感悟到的。
那时,她瞒着阿爹,就当她以为阿爹真正放下了叶云宁,不会责怪于她的时候,阿爹打了她一巴掌,很响亮的一巴掌。
他说:“那些蛇是用来保护她的,你毁了它们,暮北修会轻而易举的杀了她,别人更不会让她活着。”
郁凉抬头望天,乌云密布,没有雷电,只有这依旧随意落下的零星雨滴。
郁言终于提步走过去了,始一站在叶云宁面前,她就圈住他的腰身,于是,郁言又一次愣在原地。
叶云宁的头伏在郁言腰际,抽出一只手朝郁凉道:“凉儿,过来,让阿娘好好看看。”
郁凉笑了笑,微微摇头,摆摆手道:“您刚回来,一定有很多话和阿爹说,正好,我有点儿想白榆了,去看看她。”
虚假的作态而已,却不知看客是谁?呵呵,老天爷吗?
郁凉转身的刹那,无声嗤笑。
走出这陌生的官宅,站在门口回头仰望,上面的匾额上题写着两个字,“言府”。
‘郁’的谐音同‘御’,后者象征着尊贵,乃天子的常用字,理应避讳,所以才命名为‘言府’的吧。
郁凉收回视线,正要迈步的空档,身后传来自己阿爹熟悉的声音:“最迟戌时,必须回家。”
她顿了顿,回身挂上笑容,对追到门口站着的人道:“知道了阿爹。”
目送郁言进去以后,郁凉拐过高高的门墙往这条巷子唯一的一条出路前行,眼角扫了言府尽头相隔几十丈空地外的另一座府邸,没看清是哪位朝廷重臣的。
巷子的路是三辆马车并行的宽度,这条路有点儿压抑,因为两边都是高墙,言府的高墙对面亦是红墙琉璃顶。
走出巷子的尽头,郁凉靠在正中间这座刻着‘天临街’的高大石头旁,视线随着右侧这条堪比刚刚走出来的巷道的五六倍宽阔大道望去,唏嘘不已,“怪不得叶云宁要嫁给阿爹了。”
饶是站在这里,那两蹲威风凛凛,盛气凌人的石狮依旧入眼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