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死,却不是现在。”
晏凌把视线收回来,望着元景烁,语气轻缓,带着一种沉稳的安抚:“我会亲自审理此事,以剑阁的名义,将所有真相查得水落石出,惩处每一个凶手,公之于众,为你血债血偿。”
元景烁顿了顿,看向他。
“…听起来不错。”
元景烁懒散说:“可是我的仇,我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不需要你再帮忙。”
“我可以自己处置。”
“便是这样处置?当着满城百姓杀得血溅当场?”
晏凌冷淡说:“屠灭穆苍氏非他一人所能为,那除了他,你还打算杀多少人,难道今夜一个一个杀过去不成?”
元景烁笑起来
他笑着说:“所以,有何不可?”
晏凌眸色渐渐沉落下去,有些审视地望着他。
“不可。”晏凌说:“正道契约,九州城内不可杀人;目无法纪,违背伦俗,非正派三山弟子所为,哪怕为报仇,亦不可。”
元景烁转了一下刀,也望着晏凌。
“果然是剑阁首徒,恪职守礼,你说得有理。”
元景烁说:“但我现在不想在乎什么法纪,我只需知道,是他们屠了我的宗族,我不杀婴幼,不杀无辜,但剩下与姜氏有关的每一个人,今夜都得死。”
“之后我自会将他们做的好事公之于众,但在这之前,我要亲自动手,今夜今时,当着所有人,要他们每个人都尝一尝——”
他说:“尝尝我那时的绝望。”
晏凌眉头微蹙。
下一瞬,金刀挟着寒光直冲而来,空气中传来元景烁的轻笑:“你若不让,我们顺道斗上一斗,也无不可!”
晏凌看着那来势汹汹的刀光,他与元景烁无仇无怨,自不会与之相战,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劝阻,也并非要救姜吉这些罪人的性命,他只是不想让元景烁公然杀人,惹得满城流言纷纷、百姓人心惶惶。
晏凌不出剑,却拉住姜吉的后领,飞身往后,再次避开远景说刺来的刀芒
——然后晏凌眉头就皱得更紧。
那刀光没刺中姜吉,毫不犹豫往旁边一甩,旁边躲在桌底惊恐发抖的一个中年男人脖间血丝一线,头颅竟生生飞起,在无数尖叫中撞飞出去。
“姜兄弟!”
“叔父!”
低哑的男声,闷哼着轻笑:“一个。”
旁边两个年轻公子哥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发出杀鸡般的尖叫,但尖叫还未拉长,就被冰冷的刀光斩断
两颗染血的头颅“砰”落在地上。
“三个。”
晏凌眼神渐渐沉下来。
“最后一次。”晏凌说:“停下。”
“一个族长,三个长老,参与密谋动手的姜氏族人三十七口,另招揽散修二十五人。”
那刀光一转,割断另外三个姜氏子的脖子,倒转劈向狗一样疯狂爬向围栏逃命的姜氏长老。
他的声音居然还带着一点笑意,轻狂又悠然:“二十五个散修已经抹去不算,现在该再减下六——不,七个?”
姜氏长老匍匐在地恐惧瞪大眼睛,瞳孔中倒映着迅速放大的刀光——那刀光在劈开他头颅的前一瞬被挑开
——肃寒的剑芒与刀光狠狠撞在一起!!
近乎黑的深蓝与璀璨的金光咆哮着冲撞,龙吟夹杂着刀的凶鸣,大片大片灵涡旋转着扭曲。
“好剑!”
那狂徒还在大笑:“既如此,那就战!”
狂风怒震,整座正阁倏然往外爆开!
“——”
“晏师兄与那人打起来了!!”
“那人握着金刀——是不是玄天宗的刀首元景烁?”
“靠啊!突然大开杀戒,他疯了吗?!”
“他是不是和姜氏有仇?”
“有仇也不能这么杀人啊!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怎么有这样的狂徒啊?!”
画舫上的弟子们已经惊呆了。
蔚绣莹看着这一幕,眼中闪动着异彩。
“天啊,怎么会这样。”
她立刻说:“我们要不要凑近些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蔚绣莹望着那亭台,能看见蓝光与金光相撞相织,暴动的气流将花阁边缘的围栏全部冲飞,整座花阁一下一下地震般地震荡,但全然没有就此坍塌的意思。
晏凌和元景烁已经打起来,但他们都在掌着分寸,也没有打生打死,若无外力,今晚的事闹到最大也不过就死那么几个人。
这不够,这声势远远不够。
蔚绣莹眼底闪过一抹狠辣,在脑中呼唤系统:“水月镜花阁能不能动?”
系统:数据分析中:目标锁定为小型实物建筑群并湖底贯连排水通道,非剧情线人物,非重点标记剧情线场景器物……统计可消费积分余额……综合分析结果:可执行。】
“那好。”蔚绣莹冷冷说:“兑换积分,给我炸了整座水月镜花阁!”
系统:积分已兑换。】
几乎在系统机械电子音结束的下一瞬,整座水月镜花阁轰然一声震荡,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骤然坍塌。
湖面卷起旋涡,雾气如沸水蒸腾,大片大片雾水涌向坍塌的亭台,雾水所过之处,坚硬的石木雕梁画柱转瞬被腐蚀出细烟。
雾湖水上非特殊建造的船舫与栈道不可行,因为东海之雾,轻易可融化万物!!
“水月镜花阁塌了!”
蔚绣莹佯作惊怒,着急大喊:“快!我们快过去救人!!”
其他弟子被她一喊回过神,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冲向船头:“快快快!快去救人——”
画舫迅速调转方向,向水月镜花阁靠近。
“!!”
“卧槽——”
侯曼娥觉得自己在做梦。
从姜吉敬酒,到乾坤阴阳图现世,再到一把金刀横飞过来,直接撞碎了半边金纹图!
她远远望着那青年从天空一跃而下,像一把巨大的弯刀冲进水月镜花阁,头颅飞起,鲜血像泼出的墨,被金光衬得那么残酷又耀眼。
然后,那青年与晏凌打在了一起。
侯曼娥从没见过能与晏凌一战的人。
晏凌是剑阁首徒,是神剑主人,是流淌着黑渊血脉的可怖家伙!那这个能与之一战、打得难舍难分的金刀男人,又是个什么怪物?!
但侯曼娥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水月镜花阁就炸了。
炸啦!
“——卧槽!!”
侯曼娥脱口而出:“他们打疯了?!”
“……糟了!”楚如瑶猛地站起来,神色难看至极:“雾水有腐蚀性,得赶快去救人!”
侯曼娥也反应过来,跳起来:“对,调头调头,我靠——那边湖面怎么卷起来了?是我错觉吗这雾水是不是他妈在往上升?!”
刚拨出来的瓜子仁孤零零掉在窗台,林然剥着瓜子的手顿住。
“不是晏凌元景烁炸的。”
天一说:“刚才一瞬间,是水月镜花阁的建筑规则被无形挪动了一小角,整套规则直接紊乱,亭阁连同湖底无数勾连的排水管道一瞬间全塌了。”
人是无法直接碰触无形的规则,能这样做的,只有那些同样凌驾于单纯血肉之躯之上的无形之物。
比如天一。
比如……蔚绣莹的系统。
船身传来调转的旋转感,然后加速飞快往前行驶,林然看着侯曼娥和楚如瑶焦急的身影,垂眼把那颗落在窗台的瓜子仁捏起来放进嘴里,手指慢慢捏紧瓜子壳。
“林然!走咱们去船头!”
——指腹倏然用力,瓜子壳碾碎成飞灰。
林然捻了捻手指的碎屑,站起来,垂下的手掌很自然搭住风竹剑的剑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