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了一下,直起腰来:“抱歉,我?们急着赶路。”
少?年用指尖紧紧攥着斗篷,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突突直跳。
“……我?的妈妈去世了……”
他眼神涣散,发烧令嗓音变得沙哑,“我?生了病,没?有力气埋葬她?……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杰琳怜悯地看了这小孩一眼,摇了摇头。
她?低声对文丹道:“没?时间了,丹。如果?这次再找不到领袖,可能?就要错过一辈子了。”
“根据我?们的消息,领袖很可能?已经患上了慢性晶乱。如果?是真的,这么多年下来,病情想?必已经……”
“如果?领袖已经不幸逝世,明明怎么办?残晶人种在野区能?活多久?他毕竟是领袖的骨肉,我?们有责任把他带回去抚养的。”
“野区里不幸的人太多了,我?们难道要挨个救助过去吗?”
“我?当然知道。”文丹说道。他从杰琳手中拿过那袋拆开的饼干,随意地递向少?年。
“喏。小孩,拿去吃吧。我?们真的着急找人。”
这次他并未弯下腰,也没?有用正眼去看少?年。甚至为了避免被缠上,还后退了一步。
姜见明弯起唇角笑了笑,似乎释然了:“没?关系。”
他没?有接那袋饼干,而是伸手为自己重新戴好斗篷的兜帽。
文丹和杰琳只当这孩子因丧母而精神不太正常了,就施舍般将那袋饼干放在地上。随后不再多看这个贫贱的少?年一眼,结伴匆匆离去。
姜见明站了许久,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
……错过了也挺好的,他暗想?。
白鸽赤叶会永远不会知道赫尔加的结局;而母亲也永远不会知道,她?至死都?惦记着的白鸽赤叶会,早已不复梦中的样子。
黑发少?年捡起那袋饼干收好,然后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小罐油,隔着红毯浇在母亲的遗体上,又用蘸油的木棍点燃了火。
本来就没?指望能?得到帮助,他当然是自己做了准备的。
姜见明注视着火把从自己的手中落下,火焰沾油,“轰”一声窜得很高。
烈焰中,赫尔加的遗体燃烧起来,好像这些年的苦难也随之化作尘灰。
姜见明转身,不再看母亲的样子。
他不准备等?到尸体焚烧殆尽。
他知道如果?不能?在夜晚降温前回家,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可能?会死在半道上。
可是家又在哪里呢?
从此往后,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依靠,没?有信仰,没?有未尽的留恋或对未来的期盼。
只有孤独、病痛,以?及生而注定?的弱小与卑贱。
帝国是他的敌人,野区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世界如此黑暗不见光,而自己连余命都?已经没?有几年,那么……
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长风自身后涌来,姜见明垂眸扯住身上的斗篷,向前走去。
命运不公,世道黑暗。他卑如微尘,纵使悲愤,却没?有丝毫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活着,已经是他抗争绝望的唯一手段。
那他就活着。
前方,天苍苍,野茫茫。
少?年形单影只,独自走向天地的缝隙。
忽然,斗篷的一角传来微弱的拉扯力。
姜见明低头。第?一眼他没?看清那是什么,以?为是衣角被一块垃圾挂住了。
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垃圾,是个人。
那是个比他还小点的孩子,奄奄一息地趴在郊野路边的地上,浑身散发着恶臭。
她?用仅存的力气扯住过路的少?年,发出一声难听的呜咽。
姜见明蹲下来,真就和翻垃圾似的拨弄了一下这个小孩,问:“要什么?”
这孩子颤巍巍地抬了抬头,她?的左眼已经快烂了,流着脓血,“……饿。”
姜见明想?了想?,把刚刚杰琳给他的那袋饼干拿出来。
他拈起一块,想?喂给这个快饿死的小垃圾。
小垃圾突然目露凶光,狂犬般扑起来把他撞倒。她?把饼干袋夺过来,转眼间把所有饼干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等?那小孩鼓着腮帮子吞下最?后一口饼干,姜见明还爬不起来,痛苦地咳个不停。
小垃圾刚刚那股劲儿用完了,又虚软地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盯着面?前的少?年。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当然,也没?遇见过这么好欺负的人。
“还饿。”
小垃圾抻着脖子,凶巴巴地说。
姜见明吃力地站起来,沉默了几秒钟,问她?:“有名字吗?”
小垃圾:“老娘还饿!给老娘吃的,不然杀了你把你吃掉!”
姜见明面?容淡漠,他走向这个女?孩,半蹲下去,把她?弄到了自己背上。
第?一次尝试起身时,他连膝盖都?没?站直就倒了,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姜见明又尝试了第?二次,这次往前走了四五步才摔倒。他摇了摇头,自己去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拄着借力,第?三次终于把女?孩背了起来。
他继续向前走去。
病骨支离的少?年,背着又脏又臭的半瞎小女?孩,踩着荒凉大地,走向晨星黯淡的地平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