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大唐开元十二年。
时已黄昏,太极宫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定昏鼓已敲响,南北向街的鼓楼依次跟进,鼓声自内而外一波波传开。
我跨下的白鸽,矫健的四蹄踏着长安大街的青石地板风驰电掣。我极力勒紧缰绳,控制着白鸽左躲右闪,仍是未能避免所掠之处鸡飞蛋打。
我哪里顾得上身后的怨声载道,一路“驾驾”之声未绝,远远见“白云教坊”四个鎏金大字,我“吁”声停马,跳下马背,飞奔入坊。
脚下三步并作两步,“登登”震响枣红漆木梯,于中间一处贴着彩胜的房前转身,破门而入。
我站在门口未动,拍着胸脯调整呼吸。
偌大奢华房间中的两娘子闻声抬头。
一个半老徐娘,金装玉裹浓妆艳抹,斜起单凤三角眼,翘兰指,拈烤梨,啜梨汁,不屑理我。
一个花信年华,绰约雅丽淡妆轻抹,展慈眉眯善目,笑容可掬,凝望我,不吝赞美之辞。
“啊!好一个天生丽质!看那肤如凝脂,粉雕玉琢,眉如初月,目引横波,鼻似琼瑶,口似朱丹,笑时双脸莲开,不怒自含嗔。垂髫之年而已,风华已初露,多少五陵少年翘首盼,只等豆蔻年华玉兰香,却教哪家思断肠!快让幼娘看看,这是谁家小娇娘?”
幼娘宠溺地望着我笑,向我张开双臂。
我心下一暖,痴痴一笑,向幼娘怀中奔去。
白云教坊主云四娘将咬了一口的梨放回炉架上,鼻嗤一声,两片薄唇上下开阖,“啧啧啧,都说孩子是自己的好,到底这个不是你亲生的,光捡那些个好听话,能是发自内心的吗?”
我和幼娘一样,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幼娘将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覆上我冰凉的小脸,轻轻摩娑,心疼责备,“风风火火的哪疯去了?看这小脸儿冻的!”
“幼娘幼娘——”我连声唤着她,心中的兴奋难以抑制,“天大的好消息!——圣上要见我!”
“什么!”幼娘和四娘齐齐惊叫。
“开元皇帝李隆基,宁王李宪的大哥,三皇子陕王李嗣昇的阿耶,当今的圣上,他说他要见我!”我挣脱出幼娘的怀抱,跳着脚高声喊。
“宁王告诉你的?”幼娘问。
“恩。”
“什么时候见?”四娘问。
“明天。”
“明天是你的生日啊!”幼娘若有所思地说道。
四娘展现了作为早年出宫人的见识,她猛然一拍大腿,“这就对了!长寿二年的元月二日,睿宗皇帝的刘、窦、唐、崔四妃,被母亲武则天召见,很多人明明亲眼看到她们进入了一处宫殿,却没有一人见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走出来!当年睿宗皇帝着人察访,到底也没察出四人遇害地点,后来不知为什么将四妃遇害地点锁定嘉豫殿,他着人将整个嘉预殿前前后后方圆三里掘地三尺,却仍未寻得她们的尸骨,睿宗对她们只好追魂而葬,现在葬在陵寝的不过是她们的几件衣物而已!”
幼娘皱眉冷冷道:“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