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教坊署的花叶儿显然松了口气,她的脚步轻快如飞,我和蔻丹勉强跟上。
快至明义坊西门,一行队伍由远及近,料想是右教坊音声人入百戏堂遴选。
花叶儿加紧脚步,试图与那行人交汇之前拐入西门。然而,那队伍好似故意与她作对一般,本来是慢悠悠地速度突然疾行如风,不偏不倚地,就在她要向西门转身的那一瞬间,将她的去路堵个严实。
不同于左教坊,右教坊的男伶居多,且过来的这一路并不安静,交谈戏谑之声远远地就入了我的耳,间或有一些“美人”“娇娘”之辞,似是在说叶儿,又似不是。
花叶儿低头等待队伍经过,就那么一动不动贴于墙面站立,仍是有人撞到她身上,她虽知道那人是被众人推搡到她身上,可是她仍是一脸的懊恼,猛然抬头向那人道:“你——”往下她再说不出话来,撞上她的人离她太近,近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羞愤地推开他,虽不细作打量,光是瞟上那一眼,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人俊朗飘逸,儒雅中隐着些许懦弱。
“说呀东朝!说话呀你!”“对呀对呀,天赐良机,东朝快说话!”“胆小如鼠,怎会讨娘子喜欢!”“不是说早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嘛,快些表白!”
这个羞涩儿郎终于被蛊惑,提起勇气向花叶儿道:“鄙人皇甫东朝,在明义坊送别亲人时,有幸,有幸见过娘子一面,娘子姣颜,东朝终日铭记在心,不想今在此地,在此地,再遇娘子,东朝可否有幸得赐娘子芳名?”
花叶儿双眸微动,转瞬平复,冷冷地盯着皇甫东朝,半晌不发一言。
我又一次看到了一个儿郎眸中噙着焰火的样子,都是因为叶儿燃烧的火苗。
叶儿虽性子冰冷,面容也冰冷,但劈面惊艳,猎艳之人趋之若鹜。
云蔻丹打破尴尬,展开眉梢将皇甫东朝上下扫视,伸手掩口嗤笑一声,“怎么?对我家花叶儿一见钟情了?”
皇甫东朝的脸倏地一红,羞涩的点了点头。
“可知你的一见钟情也是一厢情愿啊!我们家花叶儿早已心有所属啦!”
蔻丹一语将毕,被叶儿硬拉了手走掉。
皇甫东朝望着花叶儿的背影愣了半晌,终是被同伴拉扯了去。
长长的夹巷,只有我、叶儿和蔻丹。
我终于鼓起勇气,跑上前去,伸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
她不理我,与我左躲右闪。
我急了,“叶儿你能进宜春院多难得?为何自请退出呢?”
叶儿的脚步戛然而止,撞得我一个趔趄。
叶儿盯着我问,“想要知道我为何自请退出宜春是吗?”
我重重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你,谢,阿,蛮!”
“因为我?”
“对,没错,就是因为你!”叶儿气咻咻的插了腰,左右盘旋过后,又在我面前站定。
叶儿虽怒火中烧,但她语气依然平静,有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晦涩安沉。
“记得那年,宁王带着嗣昇来到白云教坊看你,你还是个蹒跚学步的稚子,那个时候的嗣昇就格外喜欢你,从那以后,他想方设法得到特赦出宫来,只为陪你玩耍。他的眼里,心里,想的都是你。”
“没有关系啊,我为他做我能做的所有事。他到白云教坊看你,我觉得能看到他就是一种幸福;他对你说,女孩子跳软舞好,柔柔地真美!我就扔掉了握了六年的剑器,改学软舞;他被软禁到十王宅,我进入内教坊,只望离他近一些。你听听阿蛮,每件事,都跟你有关!”
“可是你知道吗?”花叶儿陡然提高了音量,愤怒喷薄而出,“从我的八岁到十六岁,我喜欢了他八年,我观望了他八年,我近不了他的身边,我一次次被他推开!他推了我整整八年!因为你来内教坊采选,所以,我也来了!因为你没有入选宜春院,所以,我自退宜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