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秋看到表哥衣袖，再次微微颤抖。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内心无比苦涩。

她看着不远处，气定神闲的病态青年，内心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对方一番话，几乎称得上一针见血，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修云楷脸上始终带着极淡的微笑，也根本没有刻意看向蒋剑森，似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就事论事，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感受到周围同门敬畏的目光，他知道这一局，自己赢了。

以碾压的方式。

他正要再次开口，交待几句场面话，以显示自己的风度翩翩，突然看到一个少年缓缓站了起来。

他瞳孔微缩，这是，陈乐？

苏曼秋第一个发现陈乐站了起来，连忙扯住他的袖子，低声急道：“你干什么，快坐下！”

她知道陈乐是想给表哥鸣不平，但修云楷这番话几乎无懈可击，连表哥，在场这么多弟子，甚至授课的长老都挑不出毛病，你再意气用事，又有什么用呢？

只能徒增笑料尔。

这时其他弟子也注意到了陈乐，心想这莫非是输不起了，准备动手？

沙星尔笑得更开心了，几乎是肆无忌惮。对修云楷动手？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算了，比较直接。

修云楷淡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但他没想到，对方的笑容里的嘲讽，比自己更加明显。

陈乐笑眯眯道：“听了阁下一番高论，我突然明白了，换作你站在试炼道上，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将敌人全部消灭。”

修云楷不动声色：“轻而易举不见得，但我一定能保全更多同门的性命。”

陈乐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道：“阁下谦虚了。你只需要使出你口若悬河的本领，那群蒙面人就直接被淹死了。”

众弟子微微一愣后，尽皆目瞪口呆。

这是开始耍无奈了？

修云楷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摇头笑了笑，像是父辈在看着顽皮的孩子。

连王蕴行都有些不悦，原本以为这个陈乐应该是个铁骨铮铮的沉默少年，没想到还会耍嘴皮子。

蒋剑森暗暗着急，给陈乐连使眼色，让他坐下。

今天修云楷明显冲着自己来的，没必要让自己兄弟牵扯进来。

陈乐的笑容渐渐转冷。

修云楷的内心犹如万年冰封，此刻却猛地一跳。

他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太奇怪了，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陈乐道：“你想出风头，想打压紫鼎峰，这都是人之常情，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你不应该侮辱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少年的声调中，隐隐有金戈铁马的苍凉意味。

“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很对，可以说是完全正确，但你凭什么能证明，你自己就做得到？”

“世间的道理，总是知易行难，何况这种需要经历生死才能悟出的至理。你如果能证明，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你曾展示过你口中所谓的铁血的意志，以命换命的勇气，那我立刻给你道歉。”

“对真正的强者表示敬意，本就是很愉快的事。”

“但如果你证明不了，我觉得你其实不该来青云宗，更应该进入朝堂。在皇帝面前夸夸其谈，天下大事全系于你一张嘴，岂不是爽得多？”

修云楷的嘴角，异常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现场死一般的沉寂。

又起风了，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发出欢乐的嘲讽。

所有弟子瞠目结舌。

太犀利了！

以修云楷的惊才绝艳，应该从未受过如此责难吧。

苏曼秋顿时恍然，难怪刚才觉得修云楷的话听着不是滋味，原来都是在吹牛啊。

蒋剑森一刹那的惊喜后，立刻替陈乐担忧起来。如果修云楷真能证明，那少年必定会遭受十倍，百倍的羞辱。

他做好了准备，一旦修云楷反击，不论是否占理，自己都要挡在陈乐身前。

陈乐倒是很坦然，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修云楷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你说得很对，我确实没法证明。”

说完这句话，没等众弟子惊讶，他异常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一抹血色。

像是因为害羞而脸红。

“因为，从来没人给我展示的机会啊。”

“要不，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