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维伦,一座美丽宁静的小镇。至少在几个小时之前它还是。
凌晨四点钟,小镇镇民都在睡梦中尚未醒来。他们中有的人却注定再也见不到今天照常升起的太阳,家中还未来得及翻到下一页的日历也将永远停留在1939年9月1日的前一天。
这里是维伦,这里是波兰,这里是人类史上最惨痛猩红的战争的起点与序幕。这一天,爆炸的火光撕扯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宣告战争时代就此到来。
“伙计们,要不要炸一座民宅试试?”
“够了,维恩,说不定那里面有你未来的妻子。”
“拜托,什么?你说你母亲在那儿?”
通信线路里传来几位飞行员的玩笑调侃,语气中带着初次奔赴战场的兴奋颤抖,赫尔特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
“瞧,卡恩一直飞在前头不说话。”
“因为那里既没有我的妻子,也没有我的母亲。”被点到名字,赫尔特只好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眼睛和大脑,因为这里能见度太低了。
他们的轰炸机组如同黑暗中绿着眼睛的狼群,看似毫不匆忙,实则蓄势待发。前方的陆地已经出现星点光亮,马上就要飞离荒野进入城郊了。
通信电路在视野逐渐拉近后慢慢安静下来。飞机呼啸而过的声音掩盖了稀疏鸟鸣,照满路灯光晕的马路,略过一架接着一架战斗机的影子。
“已经到达军事基地,做好准备。让我们弄醒这些还在沉睡的的波兰人。”
“准备好为国捐躯了吗。”
话音未落,地面‘轰’地一声,毫无防备的军火库便在巨大的火光与烟雾中爆裂,紧跟而来的是更多爆炸声和团簇翻滚起的浓烟瘴气。
两分钟后地面拉起刺耳的警报声,梦中惊醒的士兵穿着背心穿梭在原本空旷的基地,三分钟,你认为已经很迅速,但,早已太迟。
惊恐愤怒的士兵扛起机枪对天空进行扫射,子弹打中机体,可如此不疼不痒的反击却根本无法构成致命伤害,赫尔特在众人开始高飞躲避子弹时,冒着弹雨向地面俯冲,随后锁定一座桥拉下炮弹发射手闸。
那是此地唯一一座连接外界运输的桥,近在眼前的火光中他半眯起眼睛,看着它像一条鱼似得扭动、挣扎、被炸成两半跌入深崖。这令他回忆起达豪集中营前,在他脚下苦苦求饶的可怜男人。
一颗子弹打在他的机窗玻璃上,赫尔特回过神,加速仰飞追上自己的机组。
指挥这次任务的空军少将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一个军事基地,不,确切地说,几分钟前它曾是一个军事基地。它是一道防线,击溃了这里,后方它所守卫的城市与人民都将失去保障,那里也许有他们可爱的子女、年迈的母亲和美丽的妻子,也会有富甲一方的大亨、混吃等死的乞丐、藏污受贿的官员或刚刚入睡的舞厅小姐。
但现在,他们只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波兰人。
1939年9月1日早上十点,希特勒宣布帝国军队已经攻入波兰,德意志进入战争状态。举国上下都在为元首那句‘在战争胜利以前,我绝不脱下这身军服,不然就以身殉国。’而热烈欢呼。
进入波兰第九天,贝茨和战友在城外找到了十几具被枪杀的德裔平民尸体,尸体已经腐烂,无从猜测他们死前曾经历过什么。这件事不仅打压了刚刚攻克罗兹的高涨情绪,也引来众人一腔无从宣泄的怒火。
指挥官让部下动手埋了同胞,顺便调整休息。贝茨一直忘不了他把那个尸首烂软的小女孩抱进土中的感觉,他看不清对方血污的脸,却感受到她灵魂的挣扎。
前方是片玉米田,被风吹动如同黄金,天很蓝很高,白云很干净,仰起头的瞬间错觉回到了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