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嬷嬷一早就出现在谢林院。
徐皎然说到做到,昨天才提及今日人便送了来。这厢赵瑾玉才将将起身,贴身伺候的红菱掀了帷帐进来,告知他刘嬷嬷已在耳房候着了。
赵瑾玉将手中杯盏重重往案几上一撂,就发了脾气。
“叫她等着!”
红菱也讨厌有外人进驻谢林院。本来么,她们院子主子天真善良,下人虽有些小龃龉,但大体都和睦,谁乐意进来个盯人的祖宗?况且主子都这么说,她便连劝都不劝。
贴心地将洒落的水渍擦拭干净,又替主子换了杯茶。
张氏的话,赵瑾玉到底听了进去。一大早,披头散发地在清点古玩字画。他爹当真恨不能将贵重物品堆满他的屋子,这一清点,赵瑾玉才知道自己这屋里有多少宝贝。徐皎然说她不贪,他绝不会信。
她若不贪,他家的家业又怎么进了她口中?
赵瑾玉不知道屋里这些东西值到几钱,但就像奶娘说的,他爹在世时恨不能将星星摘下来给他,想也不会有赝品。不管如何,只管锁进私库安心。
含着金钥匙出生,眼光不用说,他径自点了看着更贵重些的收起来。私库设在后院,搬过去不远,却也有段距离。
几下一来回,还有的忙碌。
正当屋里几个大丫鬟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往私库挪,张氏慌里慌张地从外头跑进来。
十几年在主子身边养尊处优,张氏颇为白胖,从前院小跑着回来差点没累得她喘不上气:“姑娘,姑娘啊!大事不妙!”
今儿本是要回家中瞧瞧老父儿子,每月这个时候都要回一趟。谁知今早遇着熟人从后院绕道了,才撞见这事儿,匆匆就半路折回来。
这个狼心狗肺的外姓女,竟然叫人将赵家门匾换下来!
她才一踉跄进来,蓝燕上前搀扶:“妈妈快喘口气,什么大事儿瞧您给慌的!主子在里头忙,您喝口水,慢慢说。”
还喝什么水!
张氏甩开蓝燕就往内室扑去,“主子,主子哟!您快去大门那儿瞧瞧,姓徐的要换掉我赵家的门匾!”
赵瑾玉转过头,以为自己听错。
张氏急得直跺脚,指手画脚地说了几遍赵瑾玉才相信。顾不上还未梳洗,他下了榻,披头散发地就冲出院子。
跑得太急,连鞋子都跑丢了,赤着脚往门口冲。
门口聚了一群人,工匠下人邻里邻居的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圈。
赵瑾玉去之时,‘赵府’的牌匾已经卸了下来。就搁在石狮子脚边,上头的镀金字依旧金光闪闪,与全新的没半点不同。
此时外头乌泱泱的人头,人群中嗡嗡的,都在说着什么话。
换牌匾是个大事,不仅东院的远兰在,好几个赵府的下人,就连看着他长大的赵府总管家夏来福也在。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背着手在指挥工匠摆正新牌匾。
赵瑾玉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从门里冲出来,门外多是扬子胡同的街坊,瞧了于心不忍。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的有不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夏叔?!”赵瑾玉不可自信。
夏来福的脸顿时一僵,满脸不自在。
夏来福是原先赵府的管家,几年前赵老爹经商途径山道,在马匪手上救过他一家子的命。后又见他日子困苦,实在可怜他,还叫他来了赵府养家糊口。
赵家对夏来福来说,是他一家子的恩人。
“二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眼睛闪闪烁烁地不敢与赵瑾玉对视,却瞥见他衣衫不整,立即避开脸呵斥小厮去府里叫婆子:“二姑娘身子还没好,这些人怎么做事的?叫她这幅样子出来。”
那小厮哎了一声,刺溜一下窜进门内。
赵瑾玉管不着,他赤脚出来,瞧见头顶的牌匾俨然是‘徐府’两个金色大字。早从奶娘那儿听说,如今亲眼所见,当真如五雷轰顶。
“不准挂,谁准你们挂的!”
赵瑾玉泪水模糊,跌跌撞撞地就去扯工匠的梯子。动作太大,竟差点将上头的人给甩下来,“这里是赵府,是我家,换回去!”
夏来福等人哪里能让他乱扯,又惊又慌将人拉开。
赵瑾玉犯了蛮劲,夏来福等男子又顾及男女之别,不太敢碰他。
一大帮子下人竟然弄不过一个风吹就倒的‘少女’。旁边远兰冷冷啐了一句废物,上前一把扯住人,就将发疯的‘少女’给甩了出去。
远兰是习武之人,手劲大的离奇。
她原没想伤人,谁知小姑娘实在单薄,竟然被她甩出去老远。眼见人跟风筝似得直愣愣撞上门口的石狮子,鲜红的血一滴滴滴下来,府外众人当即惊慌,大叫了起来。
夏来福等人惊呆了,个个跟木愣子似得动也不敢动。
谢林院的废物下人们气喘吁吁跟过来,就发现自家姑娘生死不知地倒在了血泊里。
张氏嗷地一嗓子嚎啕大哭,扑过去就要打远兰:“你这个贱婢,该死的贱婢,你敢伤我家姑娘,老娘跟你拼了!”
红菱等人也怒极,一群丫头跟疯了似得打人。
赵府门外,又哭又闹的,顿时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