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让肖正平很震惊,倒不是因为肖正文鸡窝一样的头发和发着酸臭味的被褥,而是因为肖正文那死狗一般的精神头。尽管肖正文已经很努力摆出一副笑脸,可是那空洞绝望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平子啊,”肖正文撑着身体坐起来,贾红月见状赶紧往他身后塞过一床烂棉絮,“有日子没来了。”
说着话,贾红月便把端来的饭菜递了上去,肖正文接过后又放在桌子上,“平子难得来一回,我跟他说会儿话。”
贾红月没做声,给肖正文稍微整理了一下棉絮后就带着儿子出去了。
“哥,真对不住,一直也没来看看你。”
“呵呵,我一个瘫子有啥好看的,说这话就见外了啊!”
“哎,我嫂子真不容易,你这个样子,她还得拉扯强强。”
兄弟俩说话,直来直去,肖正文一开始还觉得肖正平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仔细一想,释然了。一直以来,家里人对自己是个瘫子的事讳莫如深,哪怕说个“瘸”字他们都觉得冒犯了自己。可他们哪里知道,自己最不愿看见的就是他们愧疚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一样。
“是不容易啊,我老早就劝她改嫁,你说跟着我这个废人,她后半辈子不是毁了么!”兄弟直来直去,肖正文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肖正平笑了笑,“哥,我看嫂子认准你了,估计你赶不走她。”
“难说,现在强强还小,等强强大一些要上学了,她就知道为难了。到那个时候估计不用我赶,她自个儿就得走。”
“不是,哥,你还真想让嫂子走啊?”
“不走跟着我这个废人,能干啥?”
“能干的事儿多了,就看你想不想干。哥,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真的躺一辈子吧?”
肖正文瞥了一眼肖正平,“屁的顶梁柱,你见过瘫在床上的顶梁柱?”
“咋就不是顶梁柱了?”肖正平拍着胸脯喊道,“咱肖家的爷们儿,就是瘫在床上,那也是顶梁柱。”
说着,肖正平便将先前在大伯家的想法说给肖正文听,肖正文听完想了想,说道:“这事儿行是行,可编筐卖我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儿钱能干嘛啊?”
“先卖着看呗,总比你一天到晚躺着等死强吧!哥,我跟你说啊,现在好多事儿都在放开,以后你就是躺在床上,光靠用脑子都能赚大钱。”
肖正平的话太直,肖正文听着有些刺耳,也觉着有点儿懵。不过,正是这样直白的说法儿,似乎把他强掩着的心门打开了一点儿。
“靠脑子赚钱?”肖正平离开后,肖正文靠在棉絮上思考着刚才说过的话,一抬眼,发现那只消失的蜘蛛正在另一个角落里织着一张又新又大的网。
正想着心事儿,贾红月走了进来。
“想啥呢,快把饭吃了,要不然得凉了。”
肖正文后知后觉地端起碗筷,扒了一口饭后,冲媳妇儿问道:“月儿,妈不是老说平子在外边儿不干人事儿吗?咋今天瞧着不像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队里人都说平子赚了大钱,今天还把前阵儿借爸的钱给还了。”
“咱妈啊,啥都好,就是嘴太碎,往后她说的话咱只能信一半儿。”扒了几口饭,肖正文像是想到了什么,“媳妇儿,你给我热盆水,再把剪子拿来。”
贾红月纳闷,“你要剪子干啥啊?”
“哎,我把头发理理,对了,哪天去队部,把他们不要的报纸拿点儿回来。”
看着像是换了副精神头的男人,贾红月鼻子直发酸,她使劲点了点头,大声答道:“行!往后我隔几天给你拿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