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前承天门外击鼓一事,林聿修在京中名声大噪,连朝臣也对他多有耳闻。
今次殿试,他一上殿,在场众人神色皆是一振。
面对这些一齐看向他的目光,林聿修却并无惧色,他抬头直视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眼中自有一股清明正气。
叶倾怀没有给他出题,而是问了他一个与他会试答卷有关的问题。
“林生,你在明书一科中那篇题为《论古》的策论,朕看了。你在最后写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朕想听你说说,该如何‘鉴之’,才能不为后人所哀?”
林聿修忖了忖,答道:“回陛下,《六书》有言:民为邦本,本周邦宁。学生观古今,见历朝覆灭,无不起于民乱。民之乱,非因民之好乱,而是本于吏治不清,贪官为害。而贪腐横行,乃是因纪纲不肃,法度不行。故学生以为,若要不为后人所哀,当固邦本,振纪纲,察吏治。”
顾世海打断了他,道:“大景律法共计五百条,在历朝律法中,是最详实也是最严厉的。去年各州府秋决逾三千人,若是如此仍要提振法度,恐有立法过度之嫌。”
“顾阁老,法宜严而不宜猛。学生所言法度不行,并不是立法不严,而是执法不严。”林聿修不卑不亢答道,“再完善的律法,终究要人去执行。学生窃见近年以来,律法裁夺常有徇情而罔顾理之是非者,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屈迁就谓之善处,使我大景名为法治,实为人治。”
“自古司法断案便讲究情、理、法兼容,法律不外乎人情。林生是要质疑圣贤之言吗?”顾世海的声音已有些阴沉。
林聿修却不惧不退,直视着他道:“顾阁老乃当朝刑部尚书,拥有一切律法的解释权。那么学生敢问顾阁老,顾阁老所言‘法律不外乎人情’中的‘人情’,是何人之情?是权贵者之情吗?还是天下黎民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所有虚伪的假象。
“兴瑞二十五年,我朝颁《景律疏例》,明确王侯对于藩属土地的兼买有裁决权。顺平五年,刑部修订《捕亡律》,规定世享爵位的家族可免除兵役。顺平九年,内阁修订《职律例》,规定正三品以上官员初次犯罪可免除死刑,刑罚至多可罚褫夺官位,永不录用。学生想问问顾阁老,这种种法案修订,可是顾阁老所说的法律不外乎人情?”
大景的法律自立朝以来一直在完善修订,但是最近几年的每次修订都明显有偏袒权贵阶层的倾向。
这件事顾世海清楚,刑部清楚,朝臣也清楚,连叶倾怀也曾在陆宴尘的课上学到过,但是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