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几日之后,他便是一来一个准,从未失手过。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当年那些兔子。似乎只要待他琢磨透了,便手起刀落,一逮一个准。
这夜温凝实在有些忍不住。
裴宥不仅盯着她看,食指还在书桌上轻敲。他只有在琢磨事情,且是有点难办的事情时,才会有这个细小的动作。
他要在江南把她卖了不成?!
“裴宥,你是不是……”温凝啪地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直截了当道,“在往我身上打什么坏主意?”
裴宥似未料到温凝有此一问,轻抬眉尾,看过来。
“你若想我做什么事,直说便是。”温凝实在想不到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琢磨的,“若是我不愿意做的,你可以……”
温凝朝他眨眨眼,一个假笑:“加价。”
花什么心思算计她,在她这里,还有银子说不通的事儿吗?
裴宥与她一厅之隔,他在书桌边,她在茶桌边,闻言收拢了搭在桌上的五指:“是么?”
“当然。”
裴宥后靠,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一息,才重新撩起眼皮看过来:“温凝,除了银子,你还喜欢什么?”
温凝一愣。
如果不是裴宥此时的神色有那么点儿正经,她简直要怀疑他在讽刺她。
毕竟她好像除了银子……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了。
哦,还有一样,自由。
但这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但凡是个人,都喜欢这玩意儿。
“你为什么这样问?”想不到答案,温凝干脆反问。
自然是为了……
他垂下眉眼,拿起手边的茶盏。
温凝见他垂眸喝茶,意识到话题又被他扯歪了,绕回正题道:“反正我最讨厌被人算计!裴宥,你我之间最好敞开天窗说亮话,别想着把我卖了我还替你数银子!你若如此,休怪我……”
“休怪你如何?”裴宥又抬眼看过来。
温凝轻哼一声:“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故意做了个凶巴巴的表情,起身去收拾衣服。
住官驿虽然简陋一些,却是极为方便的,这里有男女分开的浴房,每日去浴房洗漱整理完毕,回到房中往床里边一蜷,除了裴宥会看书看得晚一些,与自己一人睡觉并没多大差别。
但这日,裴宥并未让她那么好过。
白日里逛了一整日的园林,她本就有些疲累,上床没多久就有些迷迷糊糊了,可裴宥沐浴回来后便一直同她说话。
“沈晋身为武将,为何要去参加科考?”
不知是否因为南伐军大捷,他近来突然关注起沈晋来。温凝都要睡着了,并不想回答,迷迷糊糊说了句:“不知道。”
“因为你慕才子?”
“没有。”
什么慕才子,不过是幼时的一句玩笑话,梁氏想借此推着沈晋往文武全才的方向走,便常常挂在嘴边,弄得大家都当了真。
“你当初为何与沈晋退婚?”
自然是因为知道与他成亲没有好结果。
即便这辈子沈晋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有梁氏在,她断不可能再嫁入沈家。
但这些又怎会与裴宥说?
而且,他怎么连沈晋的婚事都关心起来了?
温凝卷着被子往里面再挪了挪,示意她要睡觉了,不想与他聊天。
裴宥果然安静了一会儿,但也就是一会儿而已,不等温凝睡着,又听到他的声音。
“那燕礼,除了家中行商,规矩不多,管束不到你,你还看中他什么?”
看中他心有亡妻,还不用她生孩子呗。
为何又说到燕礼头上了?因着到了苏州,想起这是燕礼的老家来了?
温凝拿被子盖住脑袋,拒绝回答。
脑袋却被裴宥剥了出来,他又问:“你明日作何安排?”
温凝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翻过身,干瞪着他。
裴宥全然不觉自己打扰到她睡觉的样子,半躺在她身侧,沐浴过后的头发半干地耷拉在肩膀上,往日他睡觉也是穿得严严实实,今日倒是颇为随意,领口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显得慵懒又随肆。
哼,空长一副好皮相。
裴宥又问了一遍:“明日作何安排?”
温凝瞪眼道:“让小十一陪我听戏去。”
“十一?”
“是啊。”
裴宥侧目睨过来,缓缓道:“为何加一个——‘小’字。”
“爱称啊。”温凝打了个哈欠,“你不觉得小十一很可爱?”
他可是第一个被她逼成随从的暗卫!
裴宥眯了眯眼。
温凝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这么多话,睁着眼等他的后续,他却又不说话了,眼神落回右手的书卷上。
一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模样。
又是这样,把她吵醒就不管不顾了。
温凝咬着牙深吸一口气,重新翻过身。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与他斤斤计较。
闭眼睡觉。
一直等到身边人呼吸均匀,裴宥的眼神才从书卷上抬起来,瞥一眼身侧人熟睡的背影,继而将手中的书甩在床边的几案上。
呵,琢磨这许久,原是喜欢年轻的。
“徒白。”
门外的徒白马上推门进来。
“明日起,你与十一交换,你跟着夫人,十一跟着我。”
一无所知的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