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被汗水完全浸湿了,杨玉环头上顶着个崭新的草帽,身上穿的不再是精致的丝绸衣裳,而是麻布衣裳,虽然麻布的衣裳粗糙些,有的时候回磨疼了身上娇嫩的肌肤,但是麻布衣服吸汗透气的性能比丝绸好一些,尤其是身上大汗淋漓的时候,不会全都贴在身上。 因此杨玉环根本不管小喜的不满和反对,催着她给自己做几件很简单的麻布衣裳穿着了。没了高腰襦裙,也不用什么长长的披帛,只是很很简短的短打,一件交领上衣,底下是一条宽松的裤子。那些裙子根本不适合在田地里面穿。在田野上的走的时候,飘摇的裙摆简直叫人寸步难行。 听了杨玉环的要求,小喜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杨玉环甚至可以猜出小丫头的内心潜台词。她担心杨玉环是不是被什么妖精给附体了,这样的娘子和以前她熟悉的人根本是判若两人。只怕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杨玉环这样的女子了,分明是能靠脸吃饭,却要放弃自己高贵的身份,要做个种田的农妇! “娘子,还是歇歇吧。你要是中暑了可怎么办呢?”小喜拿着水壶和杯子,可怜兮兮的站在杨玉环身后,劝着她休息下。杨玉环满意的看看满地绿油油的瓜蔓,一个个半大的西瓜都掩盖在绿色的叶子下面,就像是长在成长的婴儿。这个年代还没有大航海时带更丰富的物种。不过西瓜倒是慢慢的随这丝绸之路来到这里。只是西瓜还没有大面积的推广,这个年代西瓜和现代超市里面钢轨的热带水果差不多。因为稀少和不成熟的种植技术,西瓜的产量和品质真是一言难尽。 她到了庄子上,花费了几天摸清楚了这个庄子的运作方式,并且对时常做了分析。要想一夜之间成就商业帝国,那基本上是白日做梦。庄子上劳动力基本上就是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劳动力。他们是完全依附在田地上,身为采邑的主人,杨玉环对她们掌握着生死予夺的大权。而且这里简直是个集体农庄,施行的是大锅饭的制度。 卫管事心肠还不坏,没有视人命如草芥,随便殴打杀人,但是他管理能力也是一般。因此庄子上的人看起来每天认真的做事,其实一半是在磨洋工,一半是在钻营,笼络势力,那些大大小小的管事,头领派系林立。真是印证了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大家的精力七成用于内耗,老实干活的被欺压到了最底层,那些纠结势力,欺上瞒下的倒是顺风顺水。 杨玉环忽然到来叫庄子上气氛变得古怪起来,一些管事担心自己那点破事被人揭发出来,他们不是吓唬手下的认不准乱说,就是想尽办法和杨玉环献媚。那些被欺负的人,那里敢到杨玉环跟前诉苦去,也都是噤若寒蝉。每次在田地里干活的时候见着杨玉环过来,他们都会立刻跑掉,即便是跑不了,面对着问话也都是装聋作哑。 还真是棘手的很啊!杨玉环不动声色,只叫了卫总管和几个管事来,只说自己嫌弃城里不安静,不过是想来住几天消消暑。因为看见西市上西瓜买的很好,一个西瓜能买十钱,她也想在庄子上种西瓜买。 接下来的几天,杨玉环真的选了一块河滩边上平摊的沙土地,叫管事们推荐那些种地经验丰富的老把式来种西瓜。 等着西瓜种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可没想象的那样容易了。好在美羊羊的老爹是个喜欢看农业台的业余种地爱好者。因此耳濡目染的,杨玉环对着如何种西瓜还是有点知识的。但是那些一知半解的东西要一下字种好西瓜还是很难的。杨玉环决定摸着石头过河,她一点点的试验着,现在总算是把西瓜种的有点样子了。 西瓜种的有了眉目,接下来杨玉环要开始干一件更大的事情了。“我不放心那些人做,因为到底怎么才能种的更好,一个藤上到底留下几个瓜才最合适,还没定论。好了,你怒要整天这副样子,躲在屋子里面根本不健康!你看你这几天是不是气色好多了。”杨玉环灌下去一杯水,捏捏小喜的脸蛋。 “娘子,你都晒黑了。”谁知小喜看着杨玉环被阳光镀上小麦色的皮肤,忽然一撇嘴伤心的哭起来。在小喜看来,杨玉环真是太辛苦了,本来娘子长得那样美丽,身上的肌肤就像是刚挤出来的牛奶,温暖顺滑的。她是个女人见了都要心生爱慕,更别提男人了。而且娘子性格很好,心地善良。谁知好人没好报,好好地王妃不能做,竟然被出家。在道观里冷清度日也还罢了,虽然没有了做王妃的显赫,但是也还能平静的度日。谁知却还要到庄子上。做个可怜的农妇! 要知道在这里骂人的便是乡巴佬,娘子花容月貌,真是不公平的很。小喜哭的抽抽搭搭的:“郎君真是心狠,以前整天跟在娘子身后,说什么要接了娘子回去。谁知现在却是影子都不见了。他真是个狠心薄情的人!枉费了娘子对郎君的一片心意。”小喜认为这些都是李瑁那个渣男干的好事,咬牙切齿的诅咒着李瑁。 杨玉环一头黑线,呃,还真是代沟太深了。杨玉环从小手的教育是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但是这里却有个鄙视链,别看什么士农工商,皇帝和大臣们嘴上说着重农桑,轻徭役。其实农民还是最底层。 小喜这个丫头认为是李瑁彻底抛弃了杨玉环,害的她的娘子只能在乡下讨生活!要是杨玉环对小喜说是她不要李瑁了,不知道这个丫头会是什么表情。 “别哭了,你怎么也不戴着个帽子,晒得红彤彤丑死了,再哭脸上的水分就被蒸干了,会长皱纹的。”杨玉环无奈的捏捏小喜的脸蛋,拿着手绢给她擦鼻子。哼,谁是主人!简直是翻个了! 小喜慌得手忙脚乱:“娘子,奴婢真的要折煞了。还是我来吧!”小喜吓得接过来杨玉环的手绢擦着脸上的泪痕,她担心的看着杨玉环:“娘子不怨恨郎君吗?” “怨恨?为什么要怨恨?你觉得被人豢养起来的日子好过吗?”话一出口,杨玉环才发现是自己错了。在小喜的眼里,女人出嫁从夫是正确的,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生出来杨玉环这样可怕的念头。女人独立,谁也不靠,不仅是经济上更是精神上的独立,叫小喜觉得害怕和不可思议。 小喜果然是一脸的懵懂:“娘子是朝廷敕封的王妃,王爷怎么能这样对你呢!”果然如此——杨玉环内心无力地翻个白眼,看样子她需要从自己身边开始整顿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杨玉环看着不远处几个农人,叫了他们过来。这些人都是卫总管专门选上赖老实忠厚的,刚开始听说要他们跟着杨玉环种地,那些人都被吓坏了。谁知等着杨玉环都惊呆了,这那里是他们的主人啊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了。等着看着杨玉环井井有条的智慧他们做事,自己不怕辛苦的在田里干活。那些人才真正的相信,杨玉环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一时兴起。她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平日对他们都很和蔼。 于是这些人立刻把杨玉环当成了观世音一般的存在,只要她的话都严格执行。听着杨玉环的呼唤,那些人忙着过来,站在离着杨玉环几步远的地方,恭敬地等着她发话:“今天就到这里了,一棵藤上留下两到三个瓜最合适,剩下的等着下午天气凉爽了再来做。晚上要浇水。” 大家立刻答应一声,这个时候为首一个年级最长的老头道:“这几天热的不像样,看样子怕是要有雷雨别闹不好还有冰雹下来。若是打伤了瓜了怎么好呢?”这话提醒了杨玉环,她想了想:“上次我叫你们预备的草袋子预备的如何了,在田地边上搭上了棚子,看着天气不好,就抢先拿着袋子把瓜盖上。增老爹你上了年纪就不要在值班了。” “原来是干这个的,娘子想出来的办法真是妙极了。”大家这才是恍然大悟起来,一迭声称赞秋来。 带着小喜回去,早有厨娘等着她们呢:“娘子回来了,按着娘子的吩咐预备了冷淘汤饼,可要现在开饭呢?”虽然干了一上午的农活,但是杨玉环现在没心情吃凉面。她叫厨娘稍等一下,转脸对着小喜说:“你进来下,不要叫人打搅。” 屋子里面,杨玉环坐在窗边,庭院里面一棵大树,微风吹来倒也凉爽。杨玉环示意小喜坐下来,小喜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惶惶不安的不肯坐下来。“娘子,奴婢刚才错了!不敢擅自批评郎君。娘子还是饶了我吧!”说着小喜眼泪巴巴的要跪下来:“娘子别赶小喜走!” “你真是干什么?起来吧!我没生气!我们相处多久了?你的家人在什么地方呢?”杨玉环拉着小喜起来,拧了一条毛巾给小喜的。 见着杨玉环不像是真生气的样子,小喜才稍微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说:“我不是杨家的家生奴,是被阿爹卖掉的。那个时候我才五六岁……”小喜说起来自己的身世。其原本她是个良家女子,可惜摊上个不怎么靠谱的爹,为了娶妾竟然是卖掉自己的女儿。 “竟然有这样的的事情,你母亲就看不管吗?”杨玉环诧异的挑挑眉。还真是渣男处处有,只有更渣没最渣。 “我娘亲自从成亲就不受我阿爹的喜欢,我记事以来他们一直吵吵闹闹的。本来我阿娘要离家的。谁知我外祖家忽然遭了变故,阿娘的嫁妆也被阿爹给挥霍完了。等着祖父不在了,更没人管得住他。那个时候阿娘生病,他才敢这样,我被卖掉没多久,我阿娘就死了。”小喜低下头,脸上神色暗淡。 “若是我革除你的奴籍,你还愿意回去吗?”杨玉环听了小喜的话,心里忍不住唏嘘。还真是个拎得清的男人,虽然和妻子不和睦但是能把妻子的嫁妆闹到手上,完成了财产转移,趁着妻子娘家没落了,卖掉了女儿,一举两得,既能把妻子逼死,又能得到一笔钱,给新人进门扫清障碍。真是精于盘算的人。 “那样的人,我才不认他是我阿爹呢!娘子难道真的不要我了!”小喜脸上愤怒之色,转念想起杨玉环的话,忍不住担心起来。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一年年长大了,总不能陪着我一辈子不是,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杨玉环做个手势,叫小喜安静下来。 小喜想也不想:“我是娘子的奴婢了,娘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小喜干脆的回答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叫杨玉环很无奈:“我叫你随便嫁个人你也愿意吗?你不担心再遇上你阿爹那样的男人嘛?”这个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的,根本没闹清楚她们母女悲剧根源在哪里。 杨玉环看着小喜的脸色,从开始的迷茫懵懂慢慢的开始沉思,最后小喜无奈的说:“大概这就是他们说的命苦吧,若是我的外祖家没有遇见事情……”“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知道今后的事情呢。即便是你母亲的娘家一直兴盛,你阿爹不敢如此,但是你想过没有,若是等着你长大了,你嫁到的人家和你爹家一样的,你认为哪个时候你能和你的阿娘一样幸运吗?你的娘家会保护你吗?”这个小傻子,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固的。 没想到杨玉环会这样说,小喜沉默半天。她的脑子从来没想过如此复杂的事情。最后小喜弱弱的表示:“看样子老天对我不错,我没有被卖没准还不如现在呢。跟着娘子倒是我的造化了。” ……杨玉环再一次被小喜给打败了,还真是三观不同,无法沟通啊。“算了,你总算是明白哦一点。我问你,你觉得阿娘为什么会落得如此结局呢?她的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女儿吗?当初,和你的阿爹合不来,为什么不肯早早脱身?等着你要被卖掉的时候,她为什么无法救你?”杨玉环拿着小喜的娘,给她慢慢的洗脑。 费了半天的口舌,小喜总算是模模糊糊的明白了点:“我阿娘一向把什么女则女戒放在嘴上,她也不会哄着我阿爹高兴,但是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说什么身为妻子要规劝丈夫,还拿出来自己的嫁妆补贴他。真是太傻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你阿娘不是太傻了,是她太相信那些女则和女戒了。只能忍受着命运,其实她要是从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就开始反抗,就不会有后边的事情了。你不是说当初是你父亲找上门要求你外祖家履行当初的婚约吗。你外祖父看你父亲人品不好,犹豫了。即便是你母亲有再多的陪嫁,自己的娘家十分兴盛。她的生活也不会有多少的改变。你要明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最要紧的不是生在那个地方,而是这里——”杨玉环虚指着太阳穴。小喜好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了。 “我之所以离开那里,在庄子上生活不是因为李瑁对我如何,他倒是一直劝我回去呢。可惜把我不愿意,你也不要整天妄自猜测了,我不是谁的附庸,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杨玉环一字一顿的盯着小喜:“你是好心,认为我的日子太辛苦了。我也不傻,太阳底下晒着的确不好受。但是我现在的辛苦是为了今后我能随着我的心意选择是不是要晒太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因此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明白我的心意。而不是自作主张的为我好!” 最后的那几个字,一下子变得阴森起来,小喜浑身激灵一下,脸色苍白的说:“娘子,我再也不敢随便和赵义派来的人说话了。”原来自己那点小动作早就被娘子发现了。 其实杨玉环早就察觉了,李瑁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天天报道,但是他会时常派人来送东西。大家还算是朋友,李瑁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杨玉环的事情,犯不着闹得那样僵。于是杨玉环对李瑁的好心照单全收,好在李瑁很有分寸,都是送些日常的东西,没什么特别过分的。 但是杨玉环慢慢的发现怎么自己需要什么,李瑁就能心到神知的送来,原来是小喜这个天真的傻瓜。她趁着李瑁派人来悄悄地汇报着杨玉环的近况,她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听其言观其行,你的话我放在这里了,至于今后,就看你如何做了。”杨玉环拍小喜的脸:“真的饿了。小喜,你今后有不准备嫁人吗?你还是想再去找自己的兄弟?” “刚才听了娘子的话,奴婢也要仔细想想。嫁人有什么好?娘子今后到哪里都要带着我吧。跟着娘子在一起,我觉得比嫁人有意思多了。对了,娘子下午叫管事和庄子上的人,话已经传达下去了。娘子是要……”小喜忙着叫厨娘开饭。 …………我是下午分割线………… 李瑁有些郁闷的骑着马,时不时的拿着眼角的余光撇着身边的李琎——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遇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呢。这些天生活,李瑁真是一言难尽,首先家里没了女主人,很多事情都开始乱套了。现在李瑁的单身生活一点都不是自由!他不仅要每天认真读书,练习骑术和武功,回到家还要化身家庭主妇,管理自己的生活。 李瑁悲催的发现,身为王妃的工作量一点也不小。不仅要管理内宅的事情,还要费花心思应对人情来往。那个长史陈保埇,李瑁并不是特别放心,开始的时候李瑁只认为陈保埇是贪图江采萍的钱财,谁知等着查下去,李瑁越发的心惊了。陈保埇的身份真实扑所迷离越发的摸不透了。 本来人情来往和日常的不少事情可以交给长史。但是现在李瑁不敢松懈,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这些事情刚理出来一点头绪,谁知宫里——唉,真是一言难尽!李瑁想着自己进宫的情形,越发的头疼起来。他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一切都身不由己。难怪美羊羊要离开这里呢。 李瑁忍不住叹口气,“难道十八郎是心疼自己的娘子了?你们夫妻都是孩子脾气,你还是服个软,和你家娘子好好地赔不是,哄哄她就是了。太真娘子如此姿容才情,肯定比一般女子更骄傲些。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李琎不温不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琎早就知道十八一路上拿着眼角悄悄地看自己呢。还真是被惯坏的孩子。 对于杨玉环,李琎心里很复杂。不能否认,面对着杨玉环国色天香,李琎确实是有点非分之想。但是他不是个色迷心窍的人,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太真娘子即便不再做回寿王妃了,也不少自己能染指的。随着相处时间长了,李琎慢慢的发现杨玉环和一般的女人完全不一样。抛开她的性别,其实杨玉环是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几个人之一。 今天是按着约定到庄子上的,谁知刚出门不久就遇见了李瑁,不用问了,十八郎也是要到庄子上。只是不知道那天太真娘子和他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十八郎就不整天跑到那边去了。看起来两个人像是冷淡了,实际上,两夫妻的事情谁知道呢。 李瑁一肚子心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个人一路上尬聊的到了庄子上,谁知今天庄园的气氛和往常完全不同! 门口站着仆人见着是他们两个来了,忙着要进去通报。李瑁一摆手:“今天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子在发落人呢,以前那些欺上瞒下,巧取豪夺的都被抓住问罪了!这会娘子怕是要重新安排人手呢。”看门的小厮有些失魂落魄的,仿佛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