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这一苏醒,整座僻静小院都似乎猛地活过来了,充满了生气。
再不似开始被白发老仆送回来那时一般,院子里死气沉沉,气氛压抑而沉重。
冯妈妈跟小翠儿围在贾琮身边忙忙碌碌,一时送汤送水,一时又哄着他先闭目养神。
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贾琮早已换了个芯子,再不是原来的那个小透明。
贾琮合眼听着窗外传来的风声雨声,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该怎么找個机会去一趟隔壁的贾氏宗祠,再见见将他带来的无良老头贾代善才好。
刚刚被送回这具躯壳的时间委实太过匆忙,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问那个无良老头。
他娘是不是真有了第二春?
见他摔死在山崖下会不会边哭边骂他这个不孝子?
还有那个他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表白的女人,会不会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意,就当死去了个普通朋友一般毫不在意?
贾琮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的用手指在锦被上滑来滑去。
念头千条万绪,翻翻滚滚,没个片时消停……
而此时的荣庆堂内。
贾母端坐在锦榻之上,正在询问赖大家的。
“赖大可有跟你说了琮哥儿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回老太太的话,学里太爷打发人过来说是马惊着了,三爷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赖大家的低眉垂手,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更绝口不提背后那些事。
“即这么着,等王太医看了宝玉,就让他过去看看。”
贾母并不将贾琮放在心上,口中就连问一句伤势是否要紧的话都没有。
不过区区一介庶孙,哪里比得上她衔玉而生的金孙宝玉尊贵?
“老大呢?老大又去了哪里?”
“老大家的,琮哥儿从马上摔下来,难道他这做父亲也不理会?”
贾母将目光转向一名衣着老气,嘴角下垂,面容虽好,却显得颇有几分刻薄的妇人。
“老爷一大早去修国公府上了。”被称做老大家的妇人轻声回道。
她是贾赦的继室邢氏。
年纪并不算太大,可是偏要特意装扮的稳重端庄,反而比年长几岁的贾政之妻王氏显得更苍老了三分。
贾母眼底飞快掠过一抹鄙夷。
什么修国公,不过是拿来堵她这老婆子的嘴罢了。
阖家大小谁不知道贾赦一味贪花好色,这时候指不定躲在哪个小老婆屋里喝酒。
“老大家的,你过去看看。”
“哥儿虽然搬去前院住着,你毕竟是他嫡母,好歹用些心。”
“那些一二两银子的鸡毛蒜皮小事,能不计较就莫要去计较。”
贾母皱着眉头敲打了两句。
邢氏连贾琮院中几两银子的月例都要扣一半下来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贾母?
“是。”
邢氏羞得脸上绯红,连忙起身告退。
下首坐着的贾政之妻王氏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笑意,随即连忙用手帕遮住嘴角,心内暗爽。
该。
真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庶子院子里的几两银子月钱都要克扣,难怪老太太从来不待见这个女人。
就这性子还想主持整个荣国府中馈?
简直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片刻后,贾琮僻静小院。
邢氏坐在贾琮内室椅子上,身旁躺着被王太医诊治过后,缠着满头绷带侧卧装睡的贾琮。
想起刚刚荣庆堂里贾母当众对她说的话,脸色阴沉的宛若要滴出水来。
半晌,才漠然开口。
“虽然请大夫吃药花都是官中的银子,哥儿到底伤着了,也要补补身子。”
“冯贵家的,这五两银子你先帮哥儿收着。”
“至于你们的月例,还是跟往常一样去你琏二奶奶屋里领了来,倒也不用特地存在我这,省得要来要去的麻烦。”
邢氏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想了想,换了块更小的,回身递给王善保家的。
若不是刚刚被贾母敲打了两句,她才不可能掏银子出来。
至于补品药材什么的更是一概没有。
昔年贾琮生母在时,她没少受贾赦的气。
如今处处打压磋磨贾琮,不过是昔年积怨导致的恨屋及乌。
刚刚包扎好额上伤口的贾琮嘴角浮起不为人知的嘲讽笑意。
他虽然是个小透明,毕竟尚在稚龄,府里的太太奶奶们自然能常常见到。
这样当着下人不顾半分体统脸面的,东西两府满打满算也只眼前这邢氏一位。
“谢太太。”
冯妈妈接过银子,躬身福了一福。
手掌轻轻掂了掂分量,眉毛略微上挑,连忙低头退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