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宁荣街上北风呜呜呼啸。
茫茫飞雪匝地狂卷,几若迷了人的眼睛。
贾赦贾琮父子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
贾琮暗自皱眉。
这是什么鬼?
这边才接了圣旨,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连凤冠霞帔都没摸到,便病重不起?
邢氏这命数也真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才好……
贾琮于是问道:“开始不是有太医进府看过,太医是怎么说的?”
那小厮道:“回三爷的话。”
“太医说是什么情志昏迷,怕是醒不过来,连方子都没开……”
情志昏迷?
贾琮依稀还记得后世曾经学过的那篇《范进中举》。
没想到邢氏也碰上了这么一遭。
贾赦听了小厮的话,愈加眉头紧锁。
转身唤道:“贾安贾乐,去书房拿我的帖子去接太医院榆老院使!”
贾安贾乐答应着,便准备去书房拿贾赦的名帖。
戚有禄张开嘴,正想说话。
郑多福连忙道:“老爷,不如还是我去接,乐哥进去拿名帖,安哥帮我备车。”
榆老院使是御医,除非皇室不会轻易接诊。
他身上穿的是太监服色,自然比要贾安贾乐好用。
贾赦点头:“行,那你快去快回!”
“若是他不肯来,你回宫一趟,求太后娘娘下道口谕。”
郑多福道:“奴婢明白。”
“小福子,我跟你一起去太医院。”
戚有禄跟在郑多福身后叫道。
贾赦忽然想起戚有禄兼通医理,见他要跟着去太医院。
“等等!”
连忙叫住戚有禄:“你别去太医院,先进去看看你婶子!”
贾赦说着带了贾琮戚有禄急匆匆赶过正房来。
虽然邢氏贪婪愚钝,奇蠢无比,毕竟也是做了十来二十年的夫妻。
忽然病重,太医连方子都不肯开,他难免有些担忧。
贾琮见贾赦脚下步伐微乱。
心中对自家这便宜老子的认识又多了一层。
别看贾赦天天提起邢氏便烦躁得够够的,到底还不是铁石心肠,能完全视若无睹。
东院正房暗间。
烛台上早已点起了蜡烛。
在烛光映照下。
邢氏无知无识,直挺挺躺在床上。
身上穿得还是那身绛紫玄青的衣服,愈加像是寿衣。
迎春守在她身边,握着邢氏的手默默垂泪。
林黛玉看着邢氏如今的样子,便想起当年贾敏辞世的时候。
将头埋在郑姑姑怀里哭得抽抽噎噎。
见贾赦贾琮带了戚有禄进来。
两位姑姑连忙牵着迎春跟林黛的手避了出去。
贾赦低头看看邢氏。
开始还活蹦乱跳作天作地的一个人,忽然变成如此模样。
心内愈加觉得焦躁上来。
“有禄,榆老院使没这么快,你过来先给你婶子看看。”
戚有禄搭了一回脉,又翻开邢氏眼皮看了看。
对贾赦摇了摇头。
“贾叔,婶子不太好,这血瘀而起的离魂症最是难醒。”
“性命倒是暂且无碍。”
“具体的诊断,还是等榆老院使来说吧……”
说着便退出内室。
他幼时习医,便是在榆老院使亲传弟子的门下学习,算是半个徒孙。
做为徒孙辈,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这也是他刚刚想去太医院接人的原因。
贾赦听了戚有禄的话,长长舒了口气,略微放下点心。
醒不过来跟直接一命呜呼当然是两回事。
看着邢氏身边王善保家的跟费婆子两個蠢货,心中怒气微生。
邢氏会变得越来越愚钝贪婪,跟这两个婆子逃不开干系。
当即喝道:
“还不给你们太太换身亮色衣裳!”
“都是这乌鸦般的颜色不好,触了霉头!”
贾琮心中暗道,自家这便宜老子明显是迁怒。
邢氏乍怒乍喜弄得情志昏迷,跟衣裳颜色又有什么相干?
贾赦说着便带了贾琮出去。
好让王善保家的带着房里伺候的丫鬟们,给邢氏换下那身暗色衣裳。
出来看见迎春跟林黛玉姐妹还是低头垂泪不止。
贾赦缓和了一下语气,柔声劝道:
“二丫头,林丫头别哭。”
“你太太不过略睡会,过两天也就该醒来了。”
迎春忽然抱住贾琮哭出了声音。
呜呜咽咽地道:“三弟,母亲他不会死,是不是……”
“我已经没有一个娘了,不想连母亲也没了……”
生母死的时候,她才三四岁,将将记事。
依稀记得也是跟邢氏这么一样躺着。
昏昏沉沉,不过几天功夫人就没了。
从那以后她就变成了针扎一下不知道喊疼的二木头。
再者说来,邢氏对她再不好,也不过是眼里没有她这个人。
磋磨挨打倒是从来没有过。
父亲如今看着还年轻,邢氏一走,将来必定还要续弦。
再换一个母亲,更不知道是什么心性……
迎春只觉得刚刚过好的日子,又前途茫茫……
哭得愈加悲戚。
贾琮轻轻揽着她肩膀,低声劝道:
“二姐姐,别怕,不会有什么大事。”
“有禄哥刚刚也看过了,说是性命无碍。”
“最多就是多睡些儿时间。”
“不怕的。”
贾琮尽量将邢氏病情说的轻些,免得唬着迎春跟林黛玉。
“三弟,可别骗我……”
贾琮笑了笑:“二姐姐,我就算骗得过你,也绝对骗不过林姐姐,是不是?”
迎春听了,这才缓缓收住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