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林府湖边小筑。
数十盏高高悬挂的灯笼,渐次熄灭。
只留下平素照明用的四盏,在夜幕湖风里轻轻摇曳。
同时收了那副灯火通明,严阵以待的架势。
贾琮问出想要知道的消息。
这个所谓佛子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郑多福将人拎去瘦西湖边,顺便将赵明堂留下的那艘小船也点火烧了。
等十二律清理干净前院。
贾琮才带着徒垚等人回后园安歇。
冯妈妈跟小翠儿小红都还没有睡,小翠儿缩在冯妈妈怀里。
小脸煞白,死死看着窗外,满眼都是惊恐。
见贾琮回房,小翠儿忽然扑过来紧紧拉住贾琮的衣袖!
眼泪汪汪地问道:“三爷,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贾琮柔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所有的事三爷都处理好了。”
他感觉小翠儿拉着他的衣袖,连人带手都在颤抖。
轻声问道:“我就出去了一会,怎么怕成这样?”
小翠儿紧紧抿着嘴唇,嗪着大大两泡眼泪,看着贾琮不说话。
贾琮心内愈加觉得诧异。
这小丫头平时活蹦乱跳,大大咧咧。
除了满府乱转爱听八卦,从来没有什么事真正放在她的心上。
应该不会这么胆小才是……
揽着小翠儿肩头轻声问道:“冯妈妈,后园里有陌生人来过?”
冯妈妈皱着眉道:“没有,当然没有。”
“只是小翠儿怕得厉害,哥儿刚刚熄灯去前院,她就缩在那边瑟瑟发抖。”
“我跟小红两个哄了半天都哄不好。”
贾琮牵着小翠儿的手,带她去里间小榻上躺好。
“三爷哄你睡觉好不好?”
“嗯。”
小翠儿闭上眼睛,还是紧紧揪着贾琮的袖子不放。
两条倒扫把眉纠结在一处。
好容易睡了,又开始满口说梦话,口中不断叫着爹娘。
再想细听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贾琮帮小翠儿掖好被子,轻轻抽出袖子,蹑手蹑脚出去。
“冯妈妈,小翠儿来了几年了?”
“家乡在哪?”
冯妈妈道:“我爹带她回来的时候才五六岁的样子,问她什么都记不得。”
“更不知道家乡在哪……”
贾琮皱皱眉头。
跟今晚有关的一是焚香教,一是盐枭。
小翠儿在来扬州路上,还是天真活泼,皮天皮地,上房掀瓦。
到林府后也一切如常。
如果是害怕盐商盐枭的话,早在到扬州的时候就该怕了,不会等到如今。
今晚却害怕成这個样子,估计应该跟是焚香教有关。
或者是当时她年纪太小,只模模糊糊记得些事,详细的却说不出来?
此时贾琮暗自庆幸。
还好当时他们发现后园暗室里那些神像祭台的事,没有告诉小翠儿。
不然愈加令人担心。
“冯妈妈,你今晚进去睡,陪小翠儿一晚。”
冯妈妈问道:“那哥儿呢?”
“我带小福子有禄哥出去一趟。”
冯妈妈转头看看天色:“还没天亮呢……”
贾琮摇摇头:“等天亮了再去,就来不及了。”
扬州乃是江南重镇,盐业重地,今晚不处理好残局,收拾手尾。
知州太守无法跟百姓乡绅交代,更无法跟神京那边交代。
见小翠儿终于睡安稳了,贾琮又去楼上徒垚的房间听了听。
只听徒垚鼻端微微鼾声响起。
笑了笑,这才下楼。
在郑多福窗户上敲了敲:“小福子,叫上有禄哥,咱们出去一趟。”
此时天还没亮。
郑多福连忙披衣起来:“来了,三爷。”
楼上小顺子听见动静,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
贾琮朝他摇摇手,轻声道:“看好你六爷,我出去一趟。”
小顺子点点头,反手将窗户关好。
贾琮三人用飞虎爪翻过院墙,消失在黎明之前的茫茫黑夜里。
此时城内骚乱还未完全停止。
江北大营派出的士卒正满城巡视,带着官差衙役,四处扑灭火头。
将负隅顽抗的焚香教众,当地格杀。
今夜死在城内,无人认领的尸首,由衙役悉数装上大车。
运去城外乱葬岗薄土掩埋。
贾琮带着戚有禄郑多福,避开巡视士卒与官差衙役。
见白天还一片繁华的扬州城,如今满目疮痍,四处浓烟滚滚。
就像是经过一场小型战争。
瞬间眉头大皱。
遭劫的百姓,看着被烧毁的房子,守着无辜死难的亲人遗体,哀哀哭泣。
哭声惨痛,令人目不忍睹。
贾琮心内幽幽叹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他并不知道当时何兴安下了“宁杀错,勿放过”的命令。
只道这些盐枭护院,行事之时居然如此残忍酷烈,无法无天。
在废墟里,缓步而行。
前方这条横街,应该是焚香教分舵所在。
也是盐枭护院与焚香教教众交战的主战场。
是以,破坏的也最为严重。
大半条街上的房子被焚烧一空。
到处是喷射而出的鲜血,断肢残臂。
完整尸首已经被拉去城外,这些断肢残臂却还没来得及收拾。
血腥气加上烧焦的味道,浓郁烟气,既难闻又让人窒息。
贾琮捂着鼻子,低头在断瓦残垣里走过。
一路走,一路细细查看。
戚有禄连忙给他塞了一颗药丸,挡住那扑鼻而来的难闻气味。
“三爷,来这里做什么?”
贾琮轻声道:“找找幸存者。”
焚香教是专业造反一千年不假,这披着盐商外衣的盐枭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自己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狗毛满天飞都好。
贾琮完全不在乎。
只是如今看来,他们还牵连了城内无数无辜百姓。
这就触碰到贾琮的底线。
焚香教要清缴,盐枭更容不得!
“好。”戚有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