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郑多福紧紧护卫在贾琮身后。
一幢余烬未销的屋子里,贾琮忽然听见隐约几声痛苦呻吟。
“来这边……”
贾琮带头钻进这间倒塌大半的房子。
只见横梁压住的角落里,半埋着一个人。
满脸焦黑,看不清楚五官。
此时他半截身子都埋在瓦砾堆里,一动不动。
若不是正好卡在横梁与墙壁形成的死角里。
身后又是半坍塌,四处透风的墙。
不被浓烟熏死,也被砸死了。
戚有禄抬起那道横梁,郑多福将人从瓦砾堆里拔出来。
见他胸膛上一刀贯穿,直刺后背,浑身是血。
戚有禄只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这伤太重,救不回了。”
贾琮连忙问道:“有禄哥,那能不能让他暂时清醒?”
“试试看,这个情况说不好。”戚有禄取出一枚银针刺去。
强行刺激那人最后的生机。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空荡荡,似乎落在遥远而不可知的地方。
神智还是不太清楚。
“告诉……老爷……让兄弟们守好庄子…………”
“担心……盐丁……”
贾琮听得两侧太阳穴“突突”乱跳。
“哪个庄子?什么盐丁?”
那人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地道:“北……北郊……”
话还没说完,已经断了气。
贾琮皱眉,抬手将那人双眼合上。
起身在瓦砾堆里找了几圈,并没留下别的线索。
“走。”
“回林府去问问林姑父。”
“看看哪家盐商在北郊有庄子。”
“还有盐丁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这条横街之上,凄凄哭声非但未减,反而愈加多了起来。
贾琮最是看不得这人间惨况,加速离开瓦砾场。
回林府时,林如海才刚刚起床。
林黛玉亲自服侍他喝今日第一服汤药。
听丫鬟进来通报,林如海先让林黛玉回后园小楼。
这才命贾琮等人进来。
贾琮远远看见林黛玉扶着雪雁穿过抄手游廊,袅袅婷婷回后园小楼的背影。
微微一笑。
三人先给林如海请安。
这才问道:“姑父,你知道哪个盐商在扬州北郊有庄子?”
林如海笑道:“北郊那片都是盐商的田宅庄子,琮儿想问哪个?”
“全部?那何兴安呢?有没有庄子在北郊?”贾琮问道。
林如海刚刚服过汤药,看似精神不错。
“北郊最大那处那高的庄子就是何兴安。”
贾琮跟戚有禄交换了个眼神。
“那盐丁呢?是些什么人?官兵?壮丁?”
他还真不知道所谓的盐丁是什么……
林如海笑容暗了暗:“至于盐丁,那是盐场里最可怜的人。”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贾琮低头暗忖,原来如此。
焚香教最容易煽动的就是这些衣食无着,毫无希望的人。
昨天扬州城内焚香教分舵跟其余据点被一扫而空。
他们岂能不报复?
贾琮不想让林如海再费神,笑了笑。
“没有什么,就随便问问。”
“姑父好生养着,我们先出去了。”
林如海忽然问道:“琮儿等等,昨夜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贾琮眼底浮现刚刚看见的惨烈境况。
轻轻叹了口气:“是,大都是盐商护院跟焚香教教众。”
“无辜百姓也有,大半条街都烧了,死伤者众。”
林如海想了想,接着问道:“是江北大营动了?”
“单凭扬州知州太守兵马指挥的衙役官差可平息不了。”
贾琮心中暗赞。
林如海明明在府中养病,对外面的局势依然了如指掌。
不愧是林黛玉的父亲。
“是的,我们刚刚去看的时候,江北大营派出的士卒还没出城。”
林如海像是有心提醒,又似无心之言。
“做事不要莽撞,三思而后行。”
“提督江北大营指挥使裴云海,跟贵府是世交。”
“倘若有事可以去找他……”
贾琮眼皮子跟心脏齐齐乱跳。
林如海难道是在暗示他该去借兵?
那些盐丁有这么可怕?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
与此同时。
两淮白驹盐场。
一处破败无比的海边村庄。
十来条肤色黝黑的汉子挤在一间低矮草屋里。
群情激愤。
其中一人站在人群中央,双手高举!
“那些盐商盐枭,什么时候拿我们当过人?!”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抱兔儿爷小老婆喝酒!”
“我们没日没夜的干活,连饭都吃不饱!”
这几句话一说。
那些肤色黝黑的汉子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顿了顿,将双手往下一压。
制止满屋子嘈杂的议论。
“昨晚以何兴安为首的盐枭,将我们留在扬州城内的兄弟屠杀一空!”
“穆香主最惨,老婆被人杀了,孩子摔死了,连房子都被那帮天杀的烧了!”
“兄弟们,抄家伙去扬州杀了何兴安那天不收!”
“屠了他的庄子!为穆香主报仇!”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其余黝黑汉子挥舞双手,嘶声大喊!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