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大雪终于洗去了冬意,天气骤然转暖,春光大好。 卉紫与琪儿正乘着马车自将军家宅返回未央宫。这是年关以来卉紫第一次回将军家看望公主,此行也见到了住在别院的木槿。别院的装修的如整个宅院一般奢华,但就如精致的衣着饰品包裹下的木槿一样,虽然看起来落落大方稳重端庄,却难掩内里的寂寥之色。而那小小的卫伉,也是接来送去,早出晚归极少与生母相聚。 卉紫看得出怀抱卫伉的平阳公主眼里的幸福与欣喜。她双眼放着光。卉紫觉得,那是一个母亲护犊情深的目光,不容剥夺更不容质疑。 然而就是这不容质疑的慈爱目光,让卉紫这一路都觉得不舒服、心事重重。 卉紫总觉得,内里有一丝异样。而平阳公主,也越来越让她觉得陌生。 二人回到江离殿,一进殿内吓了卉紫一跳,只见刘彻正坐在那吃午饭,韩焉与杨得意一起伺候着,侍婢们站了一排候命。闻着饭香,卉紫忽然食指大动,再顾不得心头的忧愁,扔掉身上的斗篷匆忙行礼之后便搓着手扑了过去。 见卉紫扑的实在不雅,杨得意轻咳了一声,卉紫赶忙收敛,但是仍有些忙不迭地坐到了那摆满食物的案几之前假装伺候刘彻,暗里吞咽起口水来。 刘彻抬头,见卉紫时而抬头瞟他一眼,时而吸着口水盯着饭菜,忍不住一乐:“去给顾姑娘备食具。” “诺。”杨得意轻声应道,迈着细步走下殿堂。 “还是奴来吧!”浮香连忙拦住杨得意,勤快地走出殿门。不多时,她搬着放有碗筷盘盏的食案回来了。 “你们去吃饭吧!”卉紫接过了浮香手里的东西放到面前,对站在一旁的侍婢们挥手道,“琪儿浮香,带他们下去吃饭。”说罢卉紫转向正帮自己分食的杨得意,“您也一起去吃好了,我自己来就成!” “老奴不敢,谢姑娘。”杨得意慈眉善目地一笑,闪过卉紫夺筷子的手,径自为她夹起了菜。 “顾姑娘房里一向主仆不分!”刘彻眉梢带笑地说道,“杨得意,朕也该许你休息片刻。” “诺!”杨得意见应允,便笑着放下了手里的长箸,悄声退下。 韩焉微微一笑,接管了杨得意的任务,为卉紫分起菜来。卉紫一乐,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顺便颐指气使地要这要那。 韩焉虽然面含笑意,但不时瞟向卉紫的眼睛里却毫不遮掩:你这次怎么不说‘自己来就成’了呢? 不多时,韩焉将餐盘重新放在卉紫面前食案上,她便再也顾不上得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塞到了嘴里。 “如狼似虎。”韩焉嘴上讽刺,手却依然为卉紫加了喜欢的菜。 “早上着急去看公主,怎么能吃好?”卉紫说着举起块肉脯在韩焉面前晃了晃,“香么?”说罢摆出一副“就不给你吃”的表情一口吞下。韩焉到底是学问好素质高,手上的工作继续,面色分毫不改。 “都中午了你不饿么?”卉紫继续挑逗着韩焉的馋虫。 “我并非与顾姑娘客气,”韩焉戏弄地看向卉紫,“我只是习惯于日食贰餐。”说罢他放下筷子坐到一边,看着吃得正香的二人。 定力好啊,要换她,即便不饿,也得给勾出馋虫来。 “多日未在朕身边,可有不惯?”刘彻开始发问了。 “能有什么不惯,不知道多清闲呢。”卉紫心不在焉地说着,将韩焉手中的长箸推向她喜欢的菜。谁知韩焉是不是故意的,他偏偏多挪了一分,将筷子落到了旁边那一道绿叶菜上,然后夹了一大坨放进卉紫盘中。那是卉紫不爱吃的菜。 “朕还高估了朕在你心里的地位啊!”刘彻毫不在意地笑说,接过了韩焉递来的手帕。 卉紫没理他,现下实在饿得紧。 刘彻拉了韩焉去一旁继续探讨出征匈奴的事儿。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刘彻显然成竹在胸,韩焉似乎也坚信不疑。兵家之言卉紫不太懂,但这些年大汉与匈奴的辉煌战绩她是知道的。此次出征,霍去病是最大赢家,而卫青麾下的苏建因为赵信的叛变而全军覆没,成了卫青最大的败笔。 想到这,卉紫咽下了食物忍不住插嘴道:“陛下认为赵信可靠吗?”或许她暗示一下,这样汉军的损失就会稍微轻一点儿? 刘彻与韩焉齐刷刷地看向正吃得狼吞虎咽的卉紫,对她没来由地提到赵信感到有些不解。“你知道赵信?”刘彻问道。 “嗯——”卉紫点了点头,“听说过一点儿。” “赵信是匈奴人,但与匈奴单于有血海深仇,卫青对他甚为重用。此人数年来为我军驯马练兵,也因其对匈奴境内熟悉,才使我汉军在茫茫草原游刃有余。”刘彻说罢,略一思索看向卉紫,“你觉得不妥?” 眼见话题一下子变成三个人共同讨论,韩焉有些不悦地瞟了卉紫一眼低声道:“区区一女子,又懂得多少。” “要说怎么打仗我是不懂,”卉紫说着,话锋一转,“但是我会看面相,我看赵信不可靠。” “哦?”刘彻以手撑颔,半眯着眼看向她,“说来听听。” “不了,”卉紫没好气地看了韩焉一眼,“我区区一女子不议政事,何况有人看不起我!” “何人敢看不起顾姑娘?”韩焉一脸假笑,“韩焉第一个不饶他。” 刘彻呵呵笑着,眼见二人骂战即将开始,连忙挥手打断:“说吧,女子有才便是德么。” 卉紫得意地看了韩焉一眼,放下碗筷,边收拾妥当边说:“血统不会因仇恨就改变,赵信是匈奴人,一辈子都流着匈奴人的血。他只是与匈奴单于有仇,却与生养他的国家无仇。何况,单于早晚会换吧?新单于说不定和老单于也有仇呢。敌人的敌人,说不定就成了朋友了。” 刘彻诧异地一笑:“就这些?” “就这些啊。”卉紫肯定地点点头,直言道,“简单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啊!” 韩焉嫌恶道:“姑娘家说话忌讳些!” 卉紫将盛满剩菜碗碟的食案推到了一边后坐到了坐榻上:“忌不忌讳,这句话是这个理儿,再说又没真给你吃屎,你别扭啥。”说着,卉紫又看向刘彻,“陛下,咱们打个赌,此次出征,盈亏各半。” “从天而降的顾姑娘,”韩焉促狭地看着卉紫,“若结果是‘盈亏各半’,你恐怕并不能为我大汉带来好运。” 刘彻听罢忍不住一笑,极为配合韩焉对卉紫的嘲讽。 “好运不在一时输赢,”卉紫看着二人,脸上闪着一抹自信的笑容,“不是还有一半赢呢——我的好运,就是为陛下带来良将一枚,这次出征,良将就会脱颖而出。” “顾姑娘说的可是嫖姚校尉?”韩焉说罢一声哼笑,语气暧昧。 “对。”卉紫毫不避讳地迎向韩焉。 “有何根据?何以见得朕就该与你赌这一把?”刘彻虽持疑问,但眼中却明显是赞同之色,因为这霍去病,本就是他一手提拔的。 “若有依据,还叫赌吗?”卉紫狡黠地一笑,“就是因为凭空猜测,才能赌个痛快。陛下,你敢吗?” “我?”刘彻望望卉紫,思量了一番后点头,“好啊,就与你赌。我赌赢十分,你赌盈亏各半。” “陛下,那可要当赏则赏啊!”卉紫趁机道。 “陛下,也要当罚则罚!”韩焉拱手说道,阴险地看了她一眼。 “好!”卉紫接下了韩焉挑衅,看着刘彻道,“我若输了,任陛下随意处置!”她说着一顿,别有深意地瞥过韩焉后,对着刘彻道,“我若赢了,陛下便应我一个要求。” 刘彻闻言,笑容不易察觉地停滞了一下,而后凝视着卉紫道:“好。” 歇息间,卉紫翻着自己的杂物盒,见刘彻与韩焉二人欲离开,她连忙起身恭送,不小心一张绣有花朵的白布掉落在地。刘彻回头瞟了一眼,没在意。倒是韩焉不经意地一瞥后,微微一愣,他看着卉紫将布片拾起,虽保持着温和的脸色,双眼却闪出一道异光。他刻意磨蹭了两三步,待卉紫走到身边,低声道:“她请你去作甚?” “谁?”卉紫一时不明,见韩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布片,顿时了然,不由得坏坏一笑低声道,“怎么,你情人找我去,你不放心?” “嘘!”韩焉斜睨了卉紫一眼,又看看前方的刘彻。 “很小声的听不见啦!”卉紫笑着捶了韩焉一拳,“你也会紧张啊?” “我不紧张。”韩焉语气平淡,“只是想劝你不要去。” “为什么?” “不要去就是不要去。不听劝就别后悔。”韩焉懒得解释,说罢快走几步赶到了刘彻身边。 “不去?”卉紫自言自语着,掏出白布仔细端详,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