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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韩焉陷密室

卉紫一收好罪状,便乞求韩焉将苏沁送出宫。韩焉满口答应,却在带走苏沁后,紧接着悄悄将其囚禁,命人严加看管,不得有丝毫损伤。    他不能助苏沁出长安。卉紫想的太简单,以为苏沁画押了罪状便可以当做罪证,却不知一旦放走苏沁,更容易落得个推卸责任、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之名,到时候卉紫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要保苏沁,保苏沁平安到刘彻面前,亲口指证窦文玲,这样,食谱一事,也可真相大白了。    对不住了,窦文玲。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今我选鱼了。韩焉心道。    傍晚的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韩焉托亲随看管苏沁,披上披风,向着常宁殿走去。他上次被卉紫推倒,腿还没好,虽意志力和恢复力都极强,可走起来仍旧一脚高一脚低。    推门而入时,窦文玲正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见韩焉进门,她忽地绽开一脸笑容,吩咐巧芳奉茶。    韩焉抖抖背上的雪花,一摆手示意窦文玲不必客气,而后径自坐下。不多时,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又似茶香。    窦文玲从巧芳手里接过茶壶,摆上茶杯,为韩焉斟茶,边斟边客气道:“什么风将韩大夫吹来了?”    “邪风。”韩焉提衣端坐,凝视着窦文玲。    窦文玲并不抬眸相视,只是低声笑道:“我可听不懂。”    “我已仁至义尽了。”韩焉闭上眼,叹了口气,“我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能护你一辈子。”他再睁眼时,眼里闪着狠绝的光芒。    窦文玲被韩焉骇得手一抖碰倒了茶杯,巧芳连忙上来擦。窦文玲忽地站起来,势头猛烈得将巧芳推翻在地,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韩焉抬头看着一反常态眉目凌厉的窦文玲,皱眉不解。她一向优雅,从不曾如此不堪。一直侍奉左右的巧芳,早就习惯了窦文玲私下里的喜怒无常,因而见怪不怪地收拾好桌面起身离开。    “哼!”窦文玲瞪着韩焉,红唇绷起,“我就知道,你最终会为那妖女,抛却你我数年情谊!”她斥着,恶狠狠地瞪着韩焉,数秒后眉头突然纾解,低声一笑,再次坐下。她扶起茶杯,再次斟满,举起杯子邀韩焉共饮。    韩焉鼻翼微动,冷冷一笑:“我又不是那傻女人,你不必耍把戏。”他已识破,水里有药。    窦文玲微微一笑,饮下口茶,站起身来在案几边绕走:“韩大夫太伤嫔妾的心。我怎忍心对你下毒?”    “因为你知道,你若不对我动手,便是我对你动手。”韩焉嘴角轻挑,冷笑不已。    “可我——”窦文玲绕到韩焉身后,指尖按住一旁箱柜上的笔洗,“确实没打算毒你呀!”她说着,突然挥起笔洗。    韩焉突觉耳畔生风,下意识地回手抵挡,却不想刚转头便被窦文玲迎面一击。窦文玲下了死力气,韩焉登时头破血流,栽倒在地。他意识还未完全退去,狠狠地斜睨着窦文玲,还来不及反抗,又被已红了眼的窦文玲在本就患伤的腿上狠狠插了一刀。    “啊!”韩焉禁不住叫出声。这一刀插得很深,窦文玲似乎已不再念及往日情谊。韩焉看着窦文玲狰狞的面容,心下涌起一股异样之感。    窦文玲自小家教良好,满腹才学、从容优雅,就算早期得知被刘彻利用、继而被冷落,元朔三年又经历大变故,也不曾乱了方寸。这阵子怎就躁动不安,又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哼,”窦文玲看着韩焉腿上汩汩冒出的鲜红血液,突然有一股嗜血的快感,不由得狞笑,“韩焉,你一向自恃聪明,这次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这茶是解药!可你,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韩焉试了试,发现身子已然瘫软,便突然想起上茶前那股淡淡的香气。原来香是□□,而茶是解药。    “不过——”窦文玲突然缓了脸色,“我若不下毒,怎能轻易声东击西转移你注意。”说着,她低头扶起韩焉,唤来巧芳将其绑了个结实,塞住嘴巴拖动起来。    拖至格子架前,她放下韩焉,使了个眼色命巧芳到外殿门口看守,自己则蹲下身来,先是将架子挪了个几乎看不出的距离,而后自下而上量了五寸,用力一按,架子凹陷一块,传来啪的一声。窦文玲起身将手伸到架子后细小的空隙里,用力一推,拔下了一根细小的铁栓。    铁栓扔在地上当地一响,韩焉见状,惊愕的瞪大双眼——格子架后有插销,这说明,常宁殿里有机关!他知道,陛下的宣室殿、江蓠殿、皇后的椒房殿、李夫人的椒风殿、长乐宫的长信宫、临华殿等都有各自的机关,刘彻也知道些许。这些机关,都是高祖建宫时期,为防叛变和敌军屠城而设的避难所。平时虽用不着,但只要看一个新封妃嫔的住所,便知这女子于皇帝心中的地位,是真爱、亦或是政治利益、亦或是临时起了兴趣。    瞥见韩焉眼中的惶惑,窦文玲细眼巧笑道:“怎么,觉得惊讶?”她起身推开格子架。韩焉咬牙死撑着不去昏迷,紧盯着,却发现格子架后并无异常,只是一堵墙。正不解时,窦文玲得意地微微一笑,走到墙的里端,看着韩焉:“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这未央宫了如指掌?”    韩焉顶住一波波袭来的昏沉之感,强撑着要一睹究竟。窦文玲倒也不拖沓,指扣紧墙壁,闭紧唇发起力来。    轰隆一声,沉重的墙壁居然被推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地道赫然眼前。韩焉吃了一惊,难道这墙,并非用来承重?    窦文玲揭开尘封的木盖,看了看黑漆漆的地洞,得意之情不曾退却,向韩焉解释道:“你忘了,我是姓窦的么?姑祖母虽来自代国,却比你们任何一人,都了解这未央宫!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甘心住这不起眼的常宁殿?”    韩焉垂眸思量起来,却发现眼皮沉重,思维已无法集中。    窦文玲走过来,捞起韩焉的双肩,像是激发了潜能一般,竭尽所能将韩焉拖至地道口。地道口狭窄,窦文玲丈量了半天,将韩焉斜置在通向地下的阶梯之上,而后先行下入,强行将韩焉沿阶梯拖下。    阶梯一节节变低,韩焉的头磕出点点血迹,尚还残留点神智的他疼痛不已。    窦文玲点上昏黄的油灯,这才看清洞内情形。这是个死洞,没有出路,生砖砌墙,简单装饰了床榻桌贵,供人临时避难休息。太久未曾有人进入,洞内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被韩焉的身子擦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腐败的味道。卷起的灰尘呛得韩焉想咳嗽,却又由于塞住了口,憋得满脸通红。    窦文玲将韩焉扶起,推倒在榻上,顺便自韩焉胸口和腰间掏出了腰牌和玉佩。她立在原地斜睨着昏沉的韩焉,得意地将手中物件一握,向阶梯走去。    地道盖子一合上,洞内光线立刻暗下来,紧接着,是轰隆隆墙壁移回的声音。    油灯中那摇晃的火苗虚弱到将死,室内几乎没什么能见度。韩焉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见实在看不见什么,他不敢乱动,周围的灰尘一旦掀起,足以让他窒息。韩焉想了想,便索性闭紧了眼睛睡了过去。    “良人,接下来……”外殿门口的巧芳迎上窦文玲。    窦文玲眉梢一挑,将玉佩与腰牌在巧芳面前一晃:“明日我持这信物去韩焉的宫院……”她说着,放低声音附上巧芳面颊细细言明。    交代完后,才向着自己的寝殿走去。一路上掩面轻笑,仿佛是陷入了甜蜜爱恋一般幸福。掀开帘子进了卧房,自床榻后面拿出了针线笸箩,笸箩里是一件缝制一半的衣衫。她自线团上找出一颗针,拿起笸箩里那件衣衫,细细查看了一番后,又低头缝缝补补起来,满眼都是柔情爱意。    韩焉,今后你我便可生活在这常宁殿。我为你做的衣衫,你可喜欢?    冬日的清晨,太阳迟迟不升起,天气格外地冷。一个穿戴严实的小宫女在宫路上安静的快速行走。行至靠近政殿的宫院之前,被守在院前的侍卫抬刀拦住。宫女不动声色,只将腰牌亮出,低声道:“奉韩大夫命,若耽误了瑞云夫人办事,你们担不起!”    二位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来人之言不予完全信任,仍旧狐疑地盯着来人。    宫女见不成,又掏出韩焉的玉佩。这玉佩一向不离韩焉身边,且韩焉功夫深藏不露,岂是一般人能近身拿走两样信物的。加之闻听事情牵扯到韩焉私下一贯关心的江蓠殿的夫人,思量了一番后,便让行了。    宫女暗暗一笑,进入宫院,低声询问一番后,径直向最深处的偏殿走去。    宫女一进门,扫量了一番后,亮出令牌命看管之人退离殿中。偏殿内宫灯微弱,光线阴暗,苏沁还在昏睡。她被绑得手脚不能乱动,却又保证了舒适度,口中紧紧拦了一块布,防止咬舌自尽。    宫女暗暗一笑,合紧了衣帽衣领遮严了半拉脸,而后拾起一旁案几上的茶杯,朝着苏沁脸上一泼。    苏沁迷糊转醒,见了面前黑乎乎的怪人,大吃一惊,尖叫起来。    “嘘!”宫女低头作了个噤声状。苏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宫女见状,伸手解开了苏沁口中的布。    “你是谁?!”苏沁惊问,仔细端详却因其面部光线昏暗难看出个究竟。    “你不用管我是谁。”宫女低声道,声音有些怪异,似乎是刻意变音。不过此时苏沁顾不上这些。昨日卉紫托韩焉带她出宫,没想到韩焉中途变了卦,将她扣留在此。她不知韩焉是何目的,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见了面前的怪人,心格外地慌张起来。    “夫人托我相告,”她压着嗓子道,“她此番作为也出于不得已。”    “什么意思?哪个夫人?”苏沁追问。    “你说——是哪个夫人?”宫女幽幽地开口。    “是——她?”苏沁的心瞬间沉入大海,感到绝望逼近,“她答应过放我一马,我才招认了全部!她怎能出尔反尔?!”她边不甘地驳斥着,边挣扎扭动。    “夫人说了,事后会将你厚葬。”宫女似乎不为所动,冷冷地回答。    “厚……葬?”苏沁的身子,一下子泄尽了气力,瘫软下来。难怪,韩焉会突然囚禁她,原来都是拜卉紫所托。既然不放过她,为何又装作一副厚道的样子给了她逃生的希望?难道只是为了骗她招供?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当初被交给陛下,至少死的明白。“不,”苏沁越想越不甘心,“不,不——!我供认不讳,本就该从宽处置,夫人这样私下处置不公平!我宁愿公审!”    “公审?”宫女反问着,唇在衣领的掩盖下暗暗阴笑,嘴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为了你自己,堵上你家人性命?”    “家人?”苏沁如遭雷轰顶,眼泪随之溢出。    家人?难道,家人受了挟制?    宫女的无言等于是默认。    苏沁小小的身子,终于禁受不住颤抖起来。“求、求夫人,绕过我!你替我求夫人,苏沁知错了,绝不再犯,求夫人饶命!”她的身子一挣一挣,似乎意欲扑倒在宫女脚边,满眼泪水地哀求。    宫女嘴角一斜,哼哼地笑了两声,自腰间掏出一粒药丸,缓缓伸到苏沁面前。    苏沁的哭声滞住,傻在原地。    “事到如今,你已没得选择。我也是奉命而来,望苏沁妹妹不要责怪于我。”她说着,上前一把捏住苏沁的下颚,将药丸塞入其口,用力一拍,药丸被震下喉咙。    苏沁被药丸噎的作呕,伸着舌头咳了半天,药丸还是下了肚。她看着眼前面目不清的宫女,幽怨而又绝望地哭了起来。宫女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以布条将苏沁的哽咽拦在喉中,而后自腰间掏出一物件,塞入苏沁怀里,向殿外走去。    太阳已升起,却散不尽清晨的凉意。宫女行至拐角小巷,揭下了帽子,正是窦文玲本人所伪装。红润的双唇溢出一丝诡异的艳笑。她拎了拎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信物玉佩,最终将玉佩藏好,却将令牌绑上石头用力一抛,那物件便进入云景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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