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还未待众人反应,上座的刘彻便变了脸扔下这雷霆般的一句怒喝。胡婕妤脸色一变,瑟缩回去。众人见刘彻发怒了,连忙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伏在地上的卉紫微微侧头,隔着八子稳韩看向胡婕妤,见她似乎真是吓着了,一直在不住地发抖。 “你的脑子是让僵尸吃了么,什么话都好乱说么?”卉紫压低着声音,对着胡婕妤的方向气愤道。 胡婕妤瞥了卉紫一眼,也顾不上跟卉紫闹情绪,怯怯地咬着嘴唇。 前方,同样匍匐在地的平阳公主转头看着邢雨诗,见她唇角勾笑。平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陛下……息怒……是臣妾管教不力……”卫子夫不知怎样做劝,只得揽了过错。 “陛下,此事非姐姐一人之责。胡婕妤屡次出言不逊,臣妾都许了管教,但只怪自己不够严厉,没能管教得当!”邢雨诗接口道。 “德儿,把她拉去院子掌嘴,妍儿回宫歇着,其他人都起来,去看着口出狂言是什么下场。”刘彻冷冷地说。 “陛下,不若就算了,长公主好不容易……”卫子夫试探着道。 “既知长公主要来,何故管不好自己的嘴?”刘彻斥道。 众人迫不得已,纷纷起身向院子行去,脚步踟蹰不已。 李夫人一步三回头,却觉自己也关照不了卉紫,只得听话离开。 邢雨诗走到瑟瑟发抖的胡婕妤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胡姐姐,妹妹几次劝说与你,你为何还是屡教不改呢!” “夫人饶了我!你知道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是说、是说……”胡婕妤结巴着解释,“是说云夫人本就身世不明,与霍光这般相像,是不是真的与霍家有亲缘关系,也好认个亲,所以才与霍……”她说着,怯怯地转了下头。对上霍去病凌厉的目光不足一秒,就吓得转回视线看向邢雨诗,“所以才与嫖姚校尉相交甚密……” “闭嘴!”邢雨诗抬手扇了胡婕妤一巴掌,一脸焦急地跺脚,“你怎就不明白呢!云姐姐出自平阳侯家,你若污蔑她有欠贞洁,岂不是也在侮辱长公主、指责长公主欺君犯上?!”邢雨诗给人一种刻意压低声音的感觉,但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隐约传进刘彻等人的耳朵里。 平阳公主神色未变,只是抬手抚了抚下巴,眯起的双眼似乎隐藏了很多思绪。 “出去掌嘴!”邢雨诗一甩袖子,想要挣脱胡婕妤双手的束缚。 “夫人!夫人!”胡婕妤一脸的惊讶,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真的会受罚。宫中的掌嘴之刑与日常责罚不同,刑具分了三六九等,用在胡婕妤身上的应当是上好古榆木,硬度大抗腐蚀,易弯曲和上钉,能烤制成需要的形状,打起人来疼却又不怕被血泡腐蚀。一般有一尺长,打的时候从腮打到正中的唇,因此时有受刑的人被打聋了耳朵或打断门牙。 卉紫没有见过这种现场直播。见到宫人将一个衣着尚算华贵哭叫不已的婕妤向外连拖带拉,禁不住吓得僵直了脊背。她四下看看,卫子夫低头沉默,邢雨诗似不忍地看着被拖走的胡婕妤,平阳公主不知在沉思什么,平阳身旁的卫青则显得有些凝重。对面端坐的霍去病,脸色面无表情地沉着。更令卉紫惊讶的是,那个适才在花园里因卉紫不相认便大哭的霍光,此时与兄长一样正襟危坐,淡定的不像一个孩子。 这样的气氛,让卉紫如芒刺在背。一场聚会不欢而散,不用说家宴也定是取消了。平阳好不容易进宫一次,遭遇的便是这样的事。这事虽不怪卉紫,但卉紫实实在在是起因的一部分。想到这里,卉紫垂头丧气。 “陛下。”霍光起身走到堂中,甩了前襟跪下。 大家转过头,没想到此时先出声的会是霍光这个孩子。“陛下,光儿虽年幼丧母,且先妣赵氏并非大家闺秀,可也出自明明白白的书香门第。先妣兄妹三人,身世清楚明白。瑞云夫人虽与先妣神似,但细看仍有不同。瑞云夫人断不会与光儿乃至卫霍两家有任何血缘关系。适才胡婕妤的玩笑话着实过分,但陛下也不值得为这玩笑话认真追究伤神。” 稚嫩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霍光说罢,抬手作揖,直视着上座的刘彻。 刘彻静静地与这个孩子对视着,片刻后,皱了皱眉,勉强挤出一丝轻笑:“朕竟然被这小娃娃嘲笑了去。只怕在你眼中,朕心胸狭窄,无法齐家,自然无法治国平天下了吧?” 霍光未置可否,只是一笑。 “这孩子够胆大,朕喜欢。”刘彻说着,深深地看了霍光一眼。花园里还赖皮地熊抱卉紫大声哭闹,但进了这椒房殿后竟能审时度势大胆劝谏,小小年纪就深不可测。 但卉紫此时心里却在想,这孩子该不会是韩焉的种吧,真能演。 对了,韩焉呢?卉紫向殿上看看,发现韩焉确实没像以往那样跟随刘彻。若是韩焉在,她便不会像现在这样若坐针毡胆战心惊了。卉紫也说不出这样想的理由,只是此时,她格外地期望韩焉在这里。 后来,刘彻许众人离开,只剩卫子夫卫青霍去病平阳公主一家人在椒房殿中继续用膳。 卉紫与邢雨诗一同跨出椒房殿门槛。 卉紫有意躲避,但那邢雨诗却刻意凑过来蛮横地一挤,将卉紫挤了个踉跄。卉紫被琪儿扶着站稳身子,不悦地看着邢雨诗。 “我原本只是听说,也不信你与霍去病有什么。”邢雨诗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今日在花园中见你与那兄弟二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啧啧!我见了都觉得你们关系非同一般。”她说着,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卉紫,“何况陛下呢!陛下可是比我,更知道你在平阳侯家时,如何与霍去病相处的吧?” 刘彻看见了?卉紫一惊。虽然顶脑门那一幕卉紫问心无愧,但若被看见,会如何误会? 那该是温情的一幕吧……卉紫的眼神迷离着,恍又醒来:但越是温情,越是严重。卉紫回过头看向殿内,终于明白为何一进殿,便吃了刘彻的冷脸。 “怎么,担心了?”邢雨诗瞥了殿内一眼,冷笑着说。 “原本就问心无愧,无需担心!”卉紫转过头来沉声道,说罢转身离去。 平阳公主很不高兴。今天原本是想和家中的姐妹一聚,好心图热闹,阖宫召集,结果那口无遮拦的胡婕妤闹了这么大一个乱子,害得家宴也未办成,几人简单吃了个饭就离开了。 出宫后,卫青直奔军营,平阳与霍去病霍光各乘马车回自己的宅院。 晌午日头虽毒,但集市的热闹不会因此打折扣。 “公主,素心瞧着,这卉紫过得也不见得多自在。”素心说着,担忧地叹了口气。刚才在殿上,连声招呼也未来得及打,便出了这么不愉快的事。 “这雀儿无论是进了金笼子还是铁笼子,都不可能再自由自在。”平阳公主淡淡地说。 “也怪那胡婕妤,说起话来不分场合。”素心恨恨地说。 “那胡婕妤胸大无脑,又贪得无厌好仗势欺人,邢雨诗只怕就是看上她这点。”平阳公主说。 闻听“胸大无脑”这词,素心忍不住轻笑。这个词还是从卉紫口中学来,如今才发现可以形容的这么贴切。 “今日被掌了嘴,只怕有阵子不敢胡说了。”平阳公主说着。 正在这时,原本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颠簸一下。素心连忙扶稳平阳公主,转身掀了车帘责问车夫。 原来迎面一辆同样豪华的马车驶过,与平阳的车差点两相碰撞。素心本想下令息事宁人这样过去,然对方那辆车子旁的随行却冲过来指责起平阳的骑奴。 “去看看是谁这般不讲道理,在集市上横冲直撞。不过别与人起争执,免得暴露身份。”平阳吩咐着。素心下了车。 几番理论演化到了唇舌之争,这些平阳都没有理会。不过后来一个名字的出现却让平阳回过神来,上了心。 原来坐在那辆马车上的主人自报家门姓邢名束,正是邢雨诗的长兄,邢坤的长子!这个邢束从小便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却偏要与文人骚客时常集会附庸风雅。虽然毫无才能,但也并非无恶不作的恶少,且模样尚算俊美、家世丰厚,倒也是长安城内待嫁闺秀的追逐对象。 平阳公主伸直了跪坐的双腿,整理了一番下了马车,款款走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素心虽未动手却已摆好了打架的姿势,见平阳跟来,连忙收了功与平阳说明事实。 见对方马车的主人已露面且是个女子,马车内的邢束自觉不该躲避,便也下了马车。刚一站定便见了一身宫装的平阳公主,只觉眼前女子虽不再是豆蔻年华,但保养得当的她别有一番成熟妇人的温婉柔和,与以往所见那些稚嫩粉蝶全然不同,不觉眼前一亮,连忙谦和拜会,连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