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虽是游牧民族,但行军之法讲求多样而非单一。若是单一之法,只以精骑与匈奴硬碰硬作战,岂不是很容易被敌军破解?”赵破奴耐心解释,“弩车在战斗中不止会起到强大的防御作用,更对合围、切断敌军后路有很大作用。卫将军手下,除却精骑部队之外,便有一队专门训练的弩车部队。” “哦!”卉紫若有所悟地点头,“可是我过去在长安城内只见过骑兵出城……” “你见过发兵?”赵破奴显得有些意外,“弩车笨重,自然是不便于自长安城中穿过。” 卉紫顿悟,哈哈一笑。这时,一个士兵奔走过来与赵破奴汇报,说是马匹草料也运到了。卉紫便又跟随着赵破奴去检查马饲料。 “马饲料也要专运?”卉紫凑上前去,看着几车的马草。 “现下汉军每次出战,中间间隔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虽部分马匹驯养在北方,可各郡兵马却是要拆分虎符回到乡里待命。这人呢,忽然去了北方要有个适应过程,马儿是牲畜,更需主人帮助。”赵破奴说着,上前爱抚着拉车的马匹。 “这草料,是北方草原的草?”卉紫自运草的麻袋中揪出几根干草细看。 “聪明!”赵破奴赞许道,扬手欲批准马车前行。 “哎,等等!”卉紫忽然脱口道,伸手拦下了赵破奴。 赵破奴不解地看着凑近马车的卉紫,见她正一根一根从麻袋中向外抽草。虽然抽出的草料只是九牛一毛,但看了半天他还是不免心疼,刚要阻止,卉紫终于停下手来,自其中抽出一根形状异于其他草料的草,举到眼前细细端详。不一会儿一低头,又抽出一根。她顾不上与赵破奴解释,行至后方马车抠了半天麻袋,又抽出几根,把在手里居然厚厚一把。 卉紫走到赵破奴面前,递给他。 “怎么?”赵破奴不解地接过,茫然地摆弄起手中这干草。 “你们买马饲料都不检验呀!”卉紫惊讶地问,“这是乌头草啊!” “什么乌头草?”赵破奴问。 “这草全国到处都有,东北方草原盛产。用药可起到镇痛作用,可是马吃了……”卉紫皱眉。 “如何?”赵破奴追问。 “可能就——麻醉了……”卉紫看着赵破奴。 “这草这么多种,你怎么知道?”赵破奴将信将疑。 “这草就是断肠草,过去看金庸看多了,好奇就去查喽,自然印象深刻。”卉紫解释着,又从中抽出一根。 “你说什么?”赵破奴听得一头雾水。 卉紫回头打着哈哈一笑:“我是说我跟随师父看了那么多药,多少也有些长进嘛!这也只是书中所说,我不甚肯定,不如带回去让师父看看。” 卉紫虽是哈哈笑着,赵破奴却严肃起来:“先拦下这批草料。查清货源。”他说着低头沉思,“先前几批也用去不少,暂时停用,请军医来验过再说……”说罢转身,“刘会小兄弟,可否请循翁——一探究竟?” “当然可以。”卉紫点头。 循翁皱着眉,好似小孩子遇到了难题一般愁眉不展。 “你说叫乌头?”他眼珠滴溜溜地转,捋着胡须咂着嘴,“此草以根入药,倒是可以叫这么个名字。”他说罢又念道,“这根有止痛功效,可这叶——”他说着,又是一筹不展,忽然计上心头,揪下一叶放进嘴里就嚼,卉紫啊了一声,想拦都拦不住。 “呸呸!”循翁嚼了两下赶忙吐出,取水漱口。放下水杯,吐出一个字:“麻!” 卉紫捂嘴偷乐。 “拿走拿走,这物马可不能吃。吃了打不了杖的!”循翁扔给卉紫。卉紫拾起那草,连忙奔出营帐。 一路奔走打听,终于得知赵破奴此时在主军军营内。但主军军营范围守卫相对严格,即便是很重要的随军方技,也不可贸然入内。卉紫手持腰牌与乌头草,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见赵破奴自大将军军帐中走出,卉紫连忙远远呼喊招手。 赵破奴放眼一瞧,立刻看到了又叫又跳的卉紫,这时貌似帐内有人问话,他顿了一下,他随即转头回复。卉紫见状,谨慎地转了个身躲在侍卫的遮挡下。不消片刻,赵破奴循声跑来,卉紫这才闪身出现。 “师父说,马不能吃。”卉紫开门见山。 “好在当下用的马饲料,与这一批并非一处货源。原是想马匹提前适应北方草料,不想险些弄巧成拙。”赵破奴担忧地说罢,吁了口气乐观道,“好在小兄弟你,及时发现这异常。” “嘿嘿,我也是凑巧,凑巧!”卉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这马饲料是谁供应的呀!” “这草料自边郡一惯用马商处采办,向来没什么问题。”赵破奴道,“不过已派人彻查。草料也暂时换人供应。” 卉紫放下心一笑:“那就好。”她抬头看看中天的日头,“该吃午饭啦,刘会先行告退!” 赵破奴笑着点头。看着卉紫离开的背影,他思量一番,忽然一笑拿定主意,转身向着霍去病军帐的方向走去。 下午闲暇时间,卉紫帮着循翁理药材。药材晾干后按方子配好,尽是些日常常见病药方与刀剑外伤药方,一小包一小包捆紧码在一旁。 循翁举着竹简看着自己的笔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头风、伤寒、止血、镇痛、炎症……”他放下竹简看着卉紫,“老朽我过去又不是军医,怎知道该备些什么药方出去?” 卉紫眼珠滴溜一转:“加一个,瘟疫、疟疾什么的。” “北方如此寒冷——”循翁质疑。 “我也这么想啊!”卉紫表示无奈,“但谁让历史上说他是瘟疫死的呢……再者说这瘟疫传染性极强,若真出现了苗头,任你再强的军队也很快会交代在草原上。” “对!”循翁哈哈一笑,“防患于未然!”说罢低头拟方子。 “我看不如在行军打仗时,随时在水里煮点艾草,预防预防。”卉紫随口道。 “不错不错!”循翁乐得轻松,低头奋笔疾书。忽然他笔尖一顿,好似发现了什么,转而取了块布帛片刻写满。拎起布帛抖了几下便于墨迹速干,他捋着胡须习惯性地要将布帛递给卉紫:“还缺数味药,你快去催人买来!” “哎呀师父!”卉紫忽地跳起,“我的宝贝玉镯不见了!”她说着一脸做作地焦急,“我要赶快去找呀!”说罢冲出帐外。 一路小跑奔出一段距离,卉紫才放慢脚步。她长出了口气。给循翁买药是个苦差,买错一分一毫都要被臭老头骂。何况这军营中她又没有熟人,要谁帮自己去咸阳城大量进购草药呢。 军营内人各忙碌,卉紫无处可去,四下望望,便向着甘泉山走去。 甘泉宫遥遥相望的另一头山坡上,卉紫自在地躺在树荫下看着山下。 山下几个兵部分别在操练,步兵部队整齐划一,战车部队口号声响亮,骑兵部队则万马奔腾气势磅礴。卉紫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哼着小调。 远方一队仪仗出现,随着时间由远及近,向着对面的甘泉宫方向行进。卉紫一看,一眼便认出前方是刘彻的龙辇,后方是女眷的车驾,最后还有一辆不知名的马车跟随。她随着仪仗的方向转过身子侧躺,歪头看着队伍一点点在特别修建的山路上行进,跨过宫门,至主殿前,一身黑色常服的刘彻在奴仆搀扶下走下马车,其后一名卉紫不认识的女子紧随着一同入殿。 卉紫翻了个身子躺正,继续看着山下的军营。她好像很早就已经不再在乎,刘彻身边的人是谁了。可转瞬她弹坐而起,爬了两步看向对面甘泉宫。 刘彻与那女子已然入殿,而最后一个马车里的人,还落下很远。 那人是韩焉,虽由人搀扶着行进,却依然步履蹒跚。 两个多月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吗?卉紫的目光一路跟随着韩焉,怎么也挪不开。 甘泉宫紫殿,夜晚灯火通明。 刘彻站在高挂的地图前,仰着头默不作声,韩焉被特许坐在一旁,堂下一干武将也是轻声谋划。 “如今汉军在草原奔袭作战的本领,已比早先纯熟。若单说军队素质,早已不足为忧虑。只是——”合骑侯公孙敖略带迟疑地看向卫青。 卫青眉头微蹙,还未发言,李广便快语道:“还不是那狡诈的匈奴人,洞悉了我汉军的行军政策,现在也早就改了作战方式!” 刘彻回头看着李广,沉声道:“哦?” 李广见状,站出队伍上前答道:“这匈奴过去总是大规模侵扰我汉境,现下是被汉军打怕了,总是小军队行进,叼一口就跑,打都打不着!”说罢看着众人,得到众人响应。 “匈奴现在不再硬碰硬作战,只要汉军猛扑,匈奴便节节后退。”太仆公孙贺言。 “朕记得——”刘彻回身道,“元朔六年春——”他说着一顿,看向卫青,见卫青低下头,便一笑,“匈奴便是以此法且战且退,诱汉军深入腹地,合而围之,才至苏建全军覆没,赵信有机会被劝降。” “陛下说的是!”李广拱手道,“匈奴有组织地后撤,就算不能合围我汉军,长此下去也会极大消耗我汉军体力。” “卫青——”刘彻唤道,见卫青抬头,便丢给他一个眼色。 卫青见状,便站出回话道:“陛下,匈奴王庭已退居漠北腹地,若要彻底击败,必须持续不断打击。我军骑兵作战力虽已成熟,但长途奔袭力还是有限;”说罢,他顿了顿,复又道,“眼下我军已占领河套地区,而那黄河弯道以西那水草丰美的河西走廊还在匈奴王部落下。” “河西走廊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刘彻道。 “如今我汉军把握北关,这河西走廊便也成了匈奴入侵中原的重要缺口。”卫青接续道。 “你的意思是——”刘彻垂目一笑,忽然击掌道,“好,先打眼皮底下的!” “陛下圣明!”堂下众将和声道。 韩焉抬头,与刘彻相视一笑,接着刘彻转移了视线。 “打,是要打,可是——”刘彻扫视着堂下众人,“谁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