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帐内,二人因玉镯再次陷入沉默。 “时候晚了,”卉紫不知该怎么说,便想逃走,“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霍去病知已无法挽留,悄然叹息,又回复平常语气起身道:“明日拆营返程,又是一番长途跋涉。抵达凉州后,速速退出军队,回长安修养。” “我不会回去的。”卉紫边说边向外走。 “战争不是儿戏。”霍去病道。 卉紫回头:“我会小心的,放心。”她说着,掀帐出营。 夜色更深。卉紫一离了霍去病处,便按适才打听到的方向小跑向韩焉所在之处。 韩焉帐前,二人把守。卉紫正要往里进,被二人一把拦住。 “我是方技,要见监军御史。” 二位守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道:“监军吩咐,不见任何人。” “你说是我,他一定见的,我,我哦!”卉紫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守卫纳闷道,“你是谁?” “我是、我是……”卉紫不知怎么解释,只好又将话题绕回来,“我是方技呀!战后休整,我理应照看监军!”说着,抬脚就往里闯。 帐内的灯忽然由亮转暗,卉紫抬起的脚愣在了半空中。 “你看,帐内已要就寝,还是改日再来。”守卫劝道。 “改日?”卉紫不答应,“明天就回去了,路途遥远,上哪改日。” “庶难从命!”守卫好不买账。 “喂,你不放我进去,我可耍无赖了!”卉紫人如其言,开始蛮不讲理起来,言罢,就要大喊大叫。但还未待张口出声,事情便有了转机。 “让他进来。”帐内传来低沉一声。 卉紫闻言长出口气,欣喜一笑,连忙拨开守卫,跨入帐内。帐内此时只有孤灯一盏,莹莹的火光根本无法照亮整个营帐,甚至不比账外月色天光及营火明亮。猛然袭来黑暗令卉紫眼前一盲,她连忙刹住脚步。直到隔了几秒略有适应,这才寻着微弱的灯火,向着韩焉挪动脚步。 韩焉盘腿坐在榻子上,火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那唇角,似微微的翘了一下。随即,又冷声道:“小方技,急着见本监军所为何事?” 突如其来的问询,让卉紫一怔。 “问你呢。”韩焉催道。 卉紫连忙道:“我来看……看你……” 黑暗中韩焉鼻息微哼,而后是他冷淡的话语:“夜深了,已过了诊治时间。” “我的意思是,我是来谢谢你……”卉紫解释。 韩焉依旧坐着不动,直直盯着卉紫的身影:“那你——谢我何事?” 卉紫结结巴巴道:“谢……谢你那日,沙场相救啊……” 韩焉哼笑一声,不屑道:“韩焉不过是凑巧在一旁,换做是其他方技,也是一样相救。” 闻此言,卉紫一愣。她已发觉韩焉的情绪不对,自入了营帐以来就句句与自己作对。她皱皱眉,终于忍不住不解道:“韩焉,你是怎么了?不高兴?” “本监军哪里有不高兴。只是想告诉你,方技于汉军的重要性人人皆知。我救你也是应该。你不必耿耿于怀。”他一口事不关己的语气。 卉紫探究地看着韩焉,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口问道:“难道,你不想见到我?” “我从未设想过与你相见——”韩焉随意道,“又何谓想与不想?” “你这是何意?”卉紫问。 韩焉没好气一笑:“怎么。听不懂么?”他说着,向前探了探身子,一脸好笑道,“我韩焉,为何会想见你呢? 卉紫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的意思是,不想见我了?不对,不可能。卉紫心里默道。那弓,那张伍长,或许还有更多安排萦绕在她周身。他这样拼了命护她周全,怎可能是无意而为之? 可如今,他为何说不是呢?其实在寻他之前,卉紫曾默默下了决心,若此次韩焉开口,她一定会答应跟他回去。她相信韩焉有办法能令她在长安城稳妥的生活。可是,他为何否认了呢? 瞬间的静谧,让卉紫有些无措。事情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又该怎么说? 难道只是顾念旧情才出手相救,他并未设想过与自己的未来吗?自作多情了? “没事没事!”她忽然连连摇手,似是自我安慰道,“反正我已经表达了谢意,且天色已晚,就不多打扰了!”她说罢,用力一笑,虽帐内视线不佳,但她仍极力想掩饰此刻自己的尴尬,唯恐自己确实是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她有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 可是转过身的一刹那,再难忍失落。她咬了咬牙,欲迈步离开。 “慢着。”床榻那头,不疾不徐地递来一声。 卉紫刹住脚步:“监军还有何吩咐,不是不想见我吗?” 床榻那头,窸窸窣窣地起榻之声。黑暗中那身影支撑着换了身姿,似乎因疼痛,动作有些缓慢。 “你来都来了,给本监军把今晚的药补了。”他吩咐着,毫不客气。 卉紫站在原地,心里一动:既然说不想见自己,又为何喝止自己离开?他这是在借故挽留自己吗? 韩焉坐定后半晌,见卉紫还是愣在一旁不动,便又催了句:“愣着作何?” 卉紫赶紧迈步返回。 她边猜测着边行至韩焉榻前跪坐,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去留的样子:“用什么药?”她道。 “外敷药,内服药。”韩焉瞥着榻下跪坐的卉紫,没放过她一分一毫的动作和表情。 “外敷?内服?”卉紫抬头,“你受的伤,不是很久了吗?怎么还在外敷?” 韩焉的视线依旧凝结在卉紫脸上,手开始解腰间的衣带。“后背上。”他说。 卉紫闻言心中一忧,连忙低头挑拣出合适的药,绕至韩焉身后。韩焉已准备就寝,身上只着了宽松的白衫白裤,只轻轻一撩,衣着便滑下臂膀。揭下旧的药布,卉紫看到了韩焉背上一条新伤。她小心拆下了药布,又细细涂了新药、盖好伤口。 “内服药在那,还未冷。”韩焉紧接着又吩咐。 卉紫去拿了药碗递过。 韩焉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将碗递回。他伸着手臂,才穿好的白衫松垮垮罩在身上,手臂一动,胸口也随之裸露。卉紫本是无意扫过一眼,却再难挪开视线。 韩焉的左胸口有一条一指长的疤痕,厚重的增生令其好似一条肉虫在胸口蜿蜒。 “这是——你替陛下,挡的那一刀?”卉紫叹道。 韩焉默认。 “它还疼吗?”卉紫忧心道。虽然早已听闻过韩焉儿时便替刘彻挡过一刀的事实,但是此时亲眼见了这道疤痕,还是觉得触目惊心。这样长的一条疤,足可预见那凶器的尺寸。儿时的韩焉,是怎样的胆量让他舍命去救刘彻,又是怎样的毅力,让他能死里逃生? 卉紫伸手,指尖轻轻地覆上那条肉痕。虽疤痕早已愈合,可是与健康肌肤相比那异样的触感,却始终标记着那令人难忘的过去。 她指尖在韩焉胸口轻轻地游走,好似一根羽毛在撩拨着韩焉的心弦,轻轻柔柔,痒痒的。 韩焉受不住,猛然抓住卉紫的手,倾身看进她的眼中,缓缓道:“怎么,你心疼吗?” 卉紫还未作答,手便被韩焉按向胸口。 “同样带伤,你更记挂他,还是我?”韩焉直直地看着卉紫。 “我……” “我替你答,”韩焉打断卉紫,眼神冷下来,“是他。你先入了他的帐。” “不……”卉紫否认,“这只是巧合,不是——啊!”她突然被韩焉自腰间一提,惊叫一声,便被压倒至韩焉身下,一吻紧紧封口。 这一吻许久才松开,卉紫脸色通红,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她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却还是迫切地追问:“所以,你还是想我的,是不是?” 韩焉俯身在卉紫面前,微微弯唇笑得很是轻佻:“军营寂寞,我想念女人何错之有?若是寻真心,大可以去找霍将军。韩焉这里,只图享乐。”说着他低下头去,呼吸轻轻撩拨着卉紫耳畔,“不知小方技,是不是也难耐寂寞了……”他的唇轻轻触碰着卉紫的脸颊,竟从中发现了从不曾体味过的草药清香,一时沉醉,抬手便要解开卉紫的衣带,嘴上还不放过调戏卉紫道,“我可是想念与你那一夜的情缘呢。” 这样露骨的话,让卉紫不由得面红耳赤。二人醉酒那一夜,她做出的那心甘情愿的决定,当时并不觉有他,而今回忆起来当时竟是情谊满满、撩人心弦的一夜。 韩焉看着卉紫的变化,暗暗一笑,不失时机地附到卉紫耳边轻声道:“看来小方技也想我了……” “不是……”卉紫本能地否认,作势挣扎反抗。 “若不是寂寞,怎在夜间前后出入将军和韩焉的帐中?”韩焉含糊地问着,“适才也像现在这般顺从于他么?” “你胡说,我与他清清白白……我——”卉紫说着说着,仿佛领悟到什么。她想着韩焉语气中酸酸的味道,又联想他前后话语,恍然道:“我明白了……”她不由得想笑,既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开心,“你是气我先去了他那里,不高兴了是吗?你吃醋了是吗?” “你少自以为是。”韩焉呛她一句。 “你别骗我了,”卉紫说着,抬手捧住韩焉的脸,硬将他拉过摆成对视,“你是因为不高兴,才对我这样冷淡对吗?可是,我都已经来寻你了。”她看着韩焉的双目。 韩焉闻言,缓缓反问道:“那么,假若不是沙场偶遇,你还会主动来寻我么?” “可能真的不会,”卉紫坦然道,“可是!”她又说,“既然再遇,便是命运使然。你的假若,不成立。” 韩焉看着卉紫眼中逐渐燃起的光芒,沉默了片刻,终于绷不住软化了下来。他一笑,抬手放在卉紫额前,轻轻抚着卉紫梳成男髻的头顶,道:“我有何理由不高兴。你离开长安这么久,洗尽过往、过一番清净日子后,心意也该明朗。本就是你与霍去病先相识,交往甚深,惦记他也无可厚非。”他说着,手缓缓自卉紫背后插入,紧紧拥住她。 “所以——”卉紫感受着他在自己腰间渐渐收紧的手臂,转头看向他,“其实你还是想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