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眨眼而过,这日便要去与循翁汇合,回到军中。虽然大军中途回甘泉山整顿,但理论上整顿前后仍属同一场征战规划,卉紫必须服役完这一次,才可考虑申请退出。她的心情仿佛是从前十一黄金周最后一天,心碎得无以复加,不断地懊恼为什么没有珍惜前面几日的好生活。 说起来,前面几日,她究竟做了什么?怎么感觉好似并未放过假呢? 生活从未这般安逸,安逸到卉紫几乎忘记了从前的一切——包括暂时忘记自己本非此时代的人——这一事实。因着是自己从前放火点了韩焉的院子,所以就算这几日住在另外的宅子,卉紫也没有过问,因此也就未发现太医冯公在张秋的院里这件事。 墨兰亲自为卉紫准备了行囊,帮她换好了归来时的粗布衣装,又细致地扎上了额巾,一番装扮后,卉紫俨然又变回了循翁身边那个皮小子刘会。为防人耳目,卉紫选择步行,家丞韩少君则派了一个人暗中保护。 这个人就是张伍长。 “张伍长。”卉紫哭丧着脸唤了一句走在自己身边的同伴。 张伍长身轻如燕步履轻捷,完全不见假期结束的哀怨。“如何?” “我心痛。”卉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假期结束了。” 张伍长哈哈一笑,正欲如从前军中一样拍拍卉紫的肩膀以示安慰,忽然想起什么,又不着痕迹地缩回了手。主人家的事儿,虽然韩焉对这班死士不避讳,但他等也从不打听,因此并不知卉紫已与韩焉完婚。但是这几个月下一来二去,他早就明白眼前这个皮小子模样的女子于韩焉是个什么角色。 “还要走多久?”卉紫问。 “大概半个时辰即可出城门。”张伍长道。 卉紫叹了口气,认命一般随着张伍长加快了脚步。 正午出门,大约傍晚才到了郊外循翁的小屋。踏进院子时,太阳已落,西川红霞如火,循翁正在院子里整理一些瓶瓶罐罐,仿佛是极为珍贵的物件,他包了又包,一瓶一瓶拜访整齐。 “师父!”卉紫一进门就大叫一声。 闻听呼唤,循翁脸色一喜,抬头正要应答,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冷了脸低下头。 卉紫一愣,与张伍长面面相觑。她甩下包裹三两步走到循翁面前,扶着循翁膝盖蹲下仔细看他的表情,只见这个老头子好似孩童赌气一般噘着嘴,见卉紫望过来,便转了个方向,就是不理她。 “师父,你咋了?”卉紫不解。 “哼!”循翁轻哼,依然不说话。 “师父——”卉紫摆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摇着循翁胳膊故意撒娇。 “这是你要的丹药,给!”循翁随手甩了三个不一样的瓷瓶给卉紫,起身向屋子里走。临进门前,还对张伍长颐指气使地吆喝了一句:“那个肉多烹一会儿,老朽我牙不好。” 卉紫接过三个小瓶子细看看,只见其中标了号码一二三,分别是风寒、鼠疫、天花。 卉紫跟随韩焉回家前曾求循翁,十天后再次出征定要带上防治瘟疫的丹药。然而卉紫也表不清要防治何种疫情,便请循翁针对感冒、黑死病、天花三种调配了药方,制成了湿丸,另备了些许针对牲畜死亡污染水源的防治草药。循翁并未追问原因,便一口应下。 卉紫握着药瓶,暗暗一笑,起身追着循翁去了。 掀开草帘,见循翁正盘腿坐在草席上,对着昏暗的油灯生闷气。卉紫一笑,过去坐下道:“师父,怎么了呀。” 循翁绷了半天,叹了口气,转向卉紫低声道:“我问你,成婚这等大事,为何不与我提前说?” 卉紫一愣,接着笑了:“师父,我还当何事,原来是为了这个。虽是我临时决定,但也是积淀了很久的事了。再说了,我以为你在营里就懂了。” 循翁眉头紧皱:“丫头,你可曾记得元朔六年,我与你初次相见?” 元朔六年?不太会计算年号的卉紫把过去经历的这三个年头倒算了一遍后,才想起来循翁所说的是婚卜一事。 “师父,怎么啦?”卉紫不解。 “你还不明白!”循翁气急,拿起蒲扇拍了下卉紫的头。 卉紫仔细回想,首先入脑海的便是自己认为循翁这个老神棍来走过场应付刘彻,因为他卜都不卜就断定卉紫“确实要嫁”。但紧接着,一句当时刺激了她意识的话也浮现在耳边——丫头不要多想了,千年的亲缘可非任何人都探查的到的!不算数不算数。——千年的亲缘…… 一瞬间数个念头涌入脑海,最终汇集成一个结论,不是过去对循翁调皮的责怪,不是她当时所关注的循翁知晓“千年亲缘”一事,也不是继续追问循翁是否知晓穿越回去的方法。而是…… 她忘了,她居然忘记了。 忘了自己是穿越而来,忘了父亲书房的那本野史。虽然她仿佛也没有想着去琢磨穿越回家这件事,虽然,穿越回去的方法至今未露出一点端倪。就算是,退一万步讲,就算她选择舍弃,选择留下,可回去与否,真的是她能做主选择的事吗? 毕竟,来这里就不是她做的决定啊。 循翁没想到,卉紫竟因自己这番话,三四天都魂不守舍,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甘泉山下,军队整顿训练如火如荼。卉紫跟随循翁及一干军医集结、听训、领取物资、入营帐,全程未见到韩焉及其他熟人。卉紫边整理物资,边还是一副恍惚模样。 循翁想了想,故作大声道:“卉紫!” 卉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抬头看循翁,茫然道:“师父,怎么了?” “你可曾听清军司马刚才亲自给方技队伍的训话?”循翁问。 “赵破奴?”卉紫回想了一下,茫然而又歉意地摇了摇头,接着垂首不语。 循翁真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毕竟卉紫这个样子也是由他一番话引起。可那是既定的事实,就算他不说,就不存在了吗?他想了想,转念道:“丫头,今日将领已说明,头先出征尚属探索,路途不熟,故而速度减半。今次可不同了,按霍将军的性格及作战计划,前锋军多半要全速疾行。” “啊?”卉紫惊道,放下手头物件,“那咱们跟随粮草,就要与前锋军断开联系,万一前面有人生病怎么办?” 循翁眯着眼看她:“你还真是半句都没听啊!”他说着,起身踱步,“方技中已选出三分之一,随前锋军疾行。”话音刚落,手指也指到卉紫额前。 “啊?”卉紫嗖地站起,瞪大眼睛道:“不会有我吧?” 循翁扁了扁嘴,不置可否。 “啊?……”卉紫呆坐回榻上,喃喃自语,“我连常速前进都累得要死,还全速……” 循翁哈哈一笑,这才道:“你我都不在列。” 卉紫闻言,松了一大口气,破涕为笑道:“师父你别吓唬人。”她说罢一顿,道,“那监军呢?” 循翁当然知道卉紫关心韩焉,便如实答:“韩大夫随中路军,你我等方技还是随粮草队伍。” 监军一职本就是刘彻为韩焉所设的虚职,按说他也不必履行军人义务,怎么走随谁走,基本也是他说了算。 卉紫闻言还是如释重负。如果韩焉也跟了前锋军,只怕他身子骨也吃不消。 正想着,帐外一声呼唤道:“刘会!刘会!” 卉紫轻微辨识了一下,便知是谁,赶紧要出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跑回来在箱子里翻了翻,拿了些东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