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巢长下面呢?”项飞城又问。
“大巢长下面是巢长。”项易途耐心道,“巢长下面是群长,群长下面就鸽子兵了。”
项飞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到了一段下坡路,父子俩才又上了牛车,走了一时,还是没有人烟,四野荒芜,眼看太阳就要转向西边去了,项易途心内有些焦急,但还是找了一处遮风的地方停下来,老牛腿沉得已抬不动蹄子,人也该吃些东西了。
车上还有半袋干料,够老牛吃两三天的,项飞城把干料倒了小半木盆送到老牛跟前,老牛亲昵地蹭蹭项飞城,低头吃起来。
项易途生了火,烧了一铁锅水,父子俩吃几个干饼子充饥。
老牛还没歇够就被架上了辕,项飞城虽然心疼老牛但也没有办法,深冬天黑的早,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歇宿的地方。
一处隘口,两旁密树丛林,老牛正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焦急地跺着蹄子,任凭项易途呵斥,再不往前迈一步。
项易途和项飞城立即警惕起来,四目探向两旁的密林,仔细搜索着,他们找到了一头狼,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一整个狼群,足有十几头,或者更多。
项飞城心口噗通噗通跳着,慌慌张张地从行李中摸出一长一短两根铁棍子来,铁棍子已生了锈,项飞城将一根长的递给父亲,项易途没有接,抢了那根短的,把长的留给了项飞城。
“别怕。”项易途使劲摸摸项飞城的脸,“咱们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项飞城看着父亲,点点头,但身体仍止不住地颤抖。
项易途摸了鞭子抽打老牛,老牛终究壮了胆子向前跑去。狼群从坡上冲下来,雪地里,树木间,灰影闪动,顷刻间就奔到路面上。
老牛拼尽力气狂奔着,双眼圆瞪,充满恐惧,瞥着两侧同样狂奔着的野狼。车子两旁、后面也已被狼群包围,它们奔着,跑着,张着大口,吐着舌头,獠牙毕现,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车子晃得厉害,项易途和项飞城父子俩一手抓着车子一手抓着铁棍,提防着狼跳到车子上来。
一头狼跳起来撕咬老牛的嵴梁,滑下去,另一头狼又跳上去,老牛“哞哞”地凄凉叫着,蹄子还在交替翻腾,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狼又去咬老牛的腿。项飞城挥舞铁棍驱赶老牛两旁的狼群,野狼们不屑一顾,直到铁棍落到一头狼的脑袋上,挨了打的狼哀叫一声,退缩下去,其他狼呲着牙去咬项飞城的铁棍,待铁棍硌了狼牙,狼们便不再和项飞城纠缠,一心去扑倒老牛。项飞城看着老牛身上被狼咬得血迹斑斑,心里又急又悲,手中的铁棍不断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不断回想着曾经跟父亲遇到的那些危难时刻,在雪方的草甸上,他们见识过带着幼崽的母熊的愤怒,在鬼仓的丛林,他们走过吃人的沼泽地,遇到过能把人血瞬间吸干的蚊子群,在风息,他们穿越过翻转天地的沙暴,在东荒之地,他们被荒狼当做猎物追踪数日,最后也能化险为夷。
这群狼,比荒狼还可怕吗?项飞城心里问自己,然后又回答自己,不,荒狼比它们可怕多了。但一股不好的感觉笼罩在项飞城心头,老牛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背上、腿上鲜血直流,雪地上斑斑血迹。项飞城心中一阵无助,登时哭了出来,转身去找父亲,车子后面空空如也,项易途不见了。狼什么时候跳上了车子,什么时候把项飞城拉了下去,项飞城竟没有察觉。
项飞城只觉得心里冰透了,大声叫着父亲,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狼群追逐着鲜血,争先恐后,老牛使尽最后的力气向前奔突,终究还是停了下来,狼们撕咬老牛的皮肉,老牛回头看了一眼项飞城,哀伤地叫了一声,项飞城脸上满是泪水,放弃了挥舞手中的铁棒,只等着让狼群来结束这一切。
车子斜倒在路边,老牛躺在雪地上,车辕还架在背上,狼群撕开了它的肚腹,啃食它的血肉。
项飞城跪在雪里,大哭着,看着狼群恣意地撕扯老牛。
老牛脸贴在雪地上,瞪大着眼睛仿佛望着远处,最后叫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动静。
两头狼走到项飞城面前,一副警惕的样子,目光凶恶地望着项飞城,嘴上脸上胸口都沾满了老牛的血。一头狼嗅了嗅陷在雪里的铁棍,看看项飞城的手上,然后大胆迈步上前,嗅着项飞城的脸。
项飞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闭起了眼睛,黑暗中,他能嗅到血腥味,能听到狼的呼吸声,能感觉到狼口中呼出的热气。
项飞城从没想过“死”这回事,至少没认真想过,此刻再想也来不及,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恐惧侵袭着全身每一寸肌肤。
正当项飞城迎接死亡降临的时刻,他在黑暗中听到了低沉愤怒的嘶吼声,然后听到了狼的惨叫声,他睁开眼睛来,眼前的情景让他彷若梦中。
一只花斑巨狗把一头狼按在爪子下疯狂撕扯着,顷刻间,狼的脖子便断了,脑袋耷拉下去,舌头垂在嘴角边。花斑巨狗扔下死狼又扑向身边最近的另一头狼,又是一阵惨叫。狼群并没有退缩,虽然花斑巨狗个头赶得上两三头狼那么大,但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十几头狼,直到另一条黑色巨狗不知从什么地方冲过来,还有两匹马嘶叫着奔突而出,狼群才在头狼带领下逃离,倏忽间消失在林木之间,两条巨狗也疯狂追着狼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