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满乌一行七人,七匹马,另外有三头驮东西的骡子。这对于一个出使异国的使团来说着实有些寒酸,但悄无声息地到达鹿栖城是禾满乌此次使命的一部分。他们已经走了几天,路越来越难走。天色尚早,但前面就要进山了,禾满乌决定在山脚下休整,明日再出发。
众人清出了一片空地,草草搭起一个帐篷,有的人去放马和骡子,让它们尽量多地吃些干草,有的人去捡来干柴生火,烧水做饭,等饭做熟了,星星已隐隐在天边显现出来。
七个人围火而坐,缩起身子默默吃着碗里的东西,没有人抱怨食物难以下咽,全都一口一口送进嘴里,静静咀嚼,囫囵吞下,他们知道,这一夜可不好熬,肚子里没东西可不行,冬天的夜就像头恶兽。
“山路得走五天,过了这座山,剩下的路就好走了。”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粗壮,一脸络腮胡子被火照得黑红。他是这趟行程的向导。
“这条路你走过几次?”旁边衣衫略显单薄的年轻人问道。
“七次,不算这次。”大胡子回答,没有多说。
“你不冷吗?”“厨子”是个胖子,但怕冷怕得要命,身上时时刻刻都裹着他那件熊皮大衣,他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这一路上我看就你穿得少,但还就你不怕冷。”
“我身体好。”年轻人笑笑。
“吃完了就赶紧去睡觉,五天山路,不会有好觉睡的。”禾满乌说道,伸手从火堆边抓起一把热灰土放进碗里,又从腰间抽出一块破布,把碗“清洗”干净。
七个人轮流值夜,禾满乌也不例外。
火堆里飘起的火星和夜空的星斗混在一起,如梦似幻,禾满乌抬头看着天上,不时有流星匆匆飞驰而过,一瞬即逝,流星都是这样的,就像火堆里冒出的火星,而当那颗奇怪的流星出现的时候,禾满乌起初并没有在意,那颗流星比别的星星亮些,但也并不显眼,只是飞得很慢,在夜空中滑动着。“飞得很慢的流星。”禾满乌只是这样想,可是突然那颗星星变得又大又亮,发着奇异的彩色光芒,禾满乌浑身激灵一下,浑身麻了一下,汗毛直竖,后背有些凉。“异象。”禾满乌盯着那颗流星,直到它霎时消失,夜空重又恢复平静。“异象。”禾满乌在心里又滴咕了一遍,“只是不知道是吉是凶。”
遥远的天际刚刚有些许微亮,禾满乌就下了出发的命令,众人不情愿地收拾行李,给马和骡子套上鞍具,装上物资,然后上路,进山。
“千丈崖是最难过的一道关。”大胡子看着缭绕云雾中现出的崖壁,“不是难在路,是难在人。”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有人问道。
“这里是捷径。”大胡子平静地回答,“路够宽,不用害怕。”
禾满乌看着崖壁上突出来的那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路,腿有些软,但他不能说自己害怕,而且,有必要的话,他还要走在最前面。
“盖住马头,遮住马的眼睛,让马走里边,贴着崖壁,人走外边,贴着马。”大胡子此刻俨然成了首领,“跟着前边的人走,千万不要慌,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不要往悬崖下面看。”
禾满乌很庆幸自己不用走在最前面,但他要走在最后面,确保三头骡子能跟上队伍。队伍小心地上了千丈崖,每个人都秉着呼吸,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走了很久,还没有看到路的尽头。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雨水大得让人不敢相信,雨水里夹着冰,噼里啪啦地砸在崖壁上、路面上,马和骡子受了惊,轻声嘶叫着跺着蹄子,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心彭彭跳着,呼吸困难。禾满乌算得上一个勇士,成为铁侍卫之前受过严苛的训练,但此时,他的手却在发抖,他经受得住冰雨,经受得住寒冷,但经受不住一步之外深不见底的深渊,前方,路的尽头隐藏在雨雾里,他不知道还要走多远。
昨夜那颗奇怪的流星在禾满乌脑子里闪动着,“凶兆”,禾满乌想了一下便痛恨起自己来,他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去想那颗流星,而是专注于现在的危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