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和大叔一起并肩对抗十万秦军,将那些家伙打得落花流水而且毫发无伤!嘿嘿,我厉害吧……”天明摇头摆脑得意洋洋的和我讲他那些“丰功伟绩”,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对了,姐姐你不知道大叔是谁吧?大叔可是大有来头的……” 他迫不及待的看着我,就差在脸上写“你快问你快问你问了我就告诉你”了。 张良悠然自得的捧了杯茶看戏,眼风里觑过我,满含戏谑。 我撇过脸不去看他,配合着天明努力做出十分雀跃的样子眨巴着星星眼:“是谁?” 天明跳起来,插着腰,骄傲的昂头挺胸:“我大叔就是当世第一剑圣!” “剑圣盖聂?” 天明更骄傲了:“对!就是剑圣盖聂!”摆了个潇洒的姿势,一撩头发,眨了个媚眼“我,就是剑圣唯一传人!江湖人称天明少侠!” “噗!” 张良的茶喷了。 我横他一眼,后者正咬着唇憋笑,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见我的眼刀,立马正襟危坐,敛容肃目道:“请继续。” 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通通都去见鬼吧!根本就是个低级趣味的幼稚鬼! 我拉过天明的手不去看他,慈祥的微笑:“天明,不用管他。来给姐姐说说,后来你们如何了?” 天明挠头回想着:“后来啊……我就在山里烤山鸡,结果遇到了少羽那个家伙,抢了我的山鸡不说,还引来一个大狗熊一样的怪物……” 大人似的扼腕叹息:“可怜了我的烤山鸡,我烤山鸡的技术可是一绝啊……” 我微笑着,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描述这一路的精彩,或皱眉,或得意。 一旁的张良也只是捧着茶含笑听着,偶尔毒舌地点评一两句,大多数时候眼神悠远,格外恬淡。无意间会与我对视,很快便错开。 我们都绝口不提那天的失态。 天色渐渐暗下去,绮霞如缎子般铺撒在空中,像美人脸上的胭脂,浓艳凄美。 天明搂着我的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姐姐,今天我就不走了。我和姐姐住好不好?” 我被痒得不行,“不好”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挂在身上的小油瓶就被人一把拎起来了。 修长有力的手拎着天明的领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扔到一旁。张良笑眯眯的盯着天明,眼睛里是危险的光:“不好。”说着还在天明头上敲了一下。 我也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赞同——我可不想第二天就绯闻满天飞。 天明揉着被敲过的头失望地直叹气。 “子明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张良慢悠悠掸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温柔含笑的模样怎么看都无比阴险,“这么悠闲看来一定温习的不错了……” 天明立刻愁眉苦脸的:“怎么又叫我啊,三师公你怎么每节课都叫我……” 张良但笑不语。 天明气鼓鼓敢怒不敢言的小样看得我忍俊不禁,使劲了敲下他的脑门:“张良先生自然是为了你好啦。因为对你抱有重望,所以才对你严加要求,还不快回去复习功课?” 天明显然没料到我居然与张良狼狈为奸,圆滚滚的眼睛瞪圆了,指着我们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迫于张良老师的淫威终于不甘不愿的走了,临走时一步三回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我挥着小手帕含泪送别。 看着少年依然瘦小却格外挺拔坚定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不由摇头失笑:“真是个傻孩子。” “天明是块璞玉,所以才更需要用心雕琢。”张良眺望远方万丈流光,回忆着,难得直白的给人如此评价。 我点头:“盖聂将他教的很好。” 我问那个傻孩子,后来如何了? 他说很好,他遇见了很多朋友,见识了很多厉害的大侠,他被朋友们关爱着,信赖着。这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我笑眯眯看着他清澈如溪的眼睛。 后来啊,年幼失祜的小少年遇见了一个剑客,有着沧桑的眼和温柔的笑。从此开始江湖漂泊。刀光如影剑如花,弥漫着鲜血与死亡的江湖,以剑为生以强为尊的残酷世界。可他还不过是个孱弱的十二岁的孩子。那么多的磨难,可这个傻孩子从来只是笑嘻嘻吹着不靠谱的牛皮,将那些凶险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从不让人为他操心。 真是个傻孩子。 可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天明一直都很厉害。对啊,他一直都很坚强。手心下的触感柔柔的,像小兽初生的毛。 在那些嬉笑背后,他也有他的隐忍和坚持。 如血的残阳里,一只白鸽盘桓着,飞入这安静的小院里。我招招手,白鸽乖巧地落在我的手臂上,温顺的蹭着我的脸颊。我从它脚上摘下缠绕着的丝帛,展开,素白的帛书上笔走龙蛇。我将帛书收进袖子里。 “扶苏不日抵达桑海。” “公子扶苏?”张良低声喃喃着,唇畔是意味不明的笑,“这个小小的桑海城里,可还真是聚集了不少人呢。” 我逗弄着鸽子,挑眼问他:“你猜,我们都是为何而来?” “还能是为何而来……” 或为名,或为利,或为信仰……熙熙攘攘汲汲营营还能是为何? 唇边的笑容带了一丝嘲讽,张良打量着我的鸽子:“这是……飞鸽传书?” 这个时代还不流行飞鸽传书,可张良居然这么准确的叫出来,我简直怀疑他也是穿过来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点头:“飞鸽传书。” 他抚摸着我的鸽子,叹息:“你这鸽子,倒叫我想起一个人。” “流沙白凤?” 这次轮到他惊讶了,但也只是一瞬:“白凤自幼异于常人,天生通鸟语,可驱使百鸟,被成为百鸟之王,如今的流沙第一高手。” “如今流沙与帝国联手对付墨家。”我挑眉,故意揭开他的伤疤,想要看看一向冷静自持的张良失控的样子。 他没有如我想象中发火,或是转身就走,只是笑得格外寂寥,如同午夜寂寂桃花。 “白凤天生便通鸟语,可驱使百鸟,我可没有他的天赋异禀,”我突然没来由的后悔起来,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硬拉过他的手抚摸肩头洁白优雅的白鸽,“我这鸽子可是训练了许久,大浪淘沙才得这么一只,价值连城。看在咱俩勉强也算有些交情的份上,免费让你摸一次。” “……” 算了,自己捅的篓子,哭着也要把它补完。 我叹口气,忍着心痛把我那只价格连城的鸽子扔到一边,耷拉着脑袋承认错误:“哎,我真不是故意……”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主要是因为我还没能彻底不要脸。 好吧,我是故意的…… 张良还是那副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人生如此痛苦还不如趁早死一死的忧伤表情。 我无可奈何地任命,拼命踮起脚尖,把这个高出我好几个头的青年抱进怀里,业务生疏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的背:“人生在世,又有谁能一直陪伴我们走下去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张良依旧沉默着,身体还微微颤抖。 他、他、他……不会哭了吧?男人内心也这么脆弱吗? 我简直要抓狂了,干脆放这家伙自生自灭算了。 但我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于是我压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哄他:“好了,别伤心了,难受就哭出来,嗯?” “噗嗤!” 察觉到不对的我一把推开他——这厮眼含泪水,正笑得花枝乱颤。 尼玛滚蛋!!! 我怒吼:“张良你死定了!!!!!”惊起飞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