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布施坊后,云悠才知道果真如程举所说,景缨带她去的地方并非所谓的“杨德镇”,不过就是许阳府城外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地界儿。而至于那纸包里的,经过文昭康和束齐良医所的鉴别,也确实是针对瘟疫的良药,具体叫些什么名儿她倒是难得一一记住。 只是按照景缨的说法传达给众人,以药煮汤,再以汤融水,最后以水溉地,如此反复半月,瘟疫之势果然有了收敛,待百姓的病情都彻底稳定之后,便就是与束齐王商讨承诺的土地一事了,当站在盛瑾年身后看着束齐王那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在契书上盖上王印那一刹的表情时,她心里说不出高兴,反倒惴惴不安。 …… “不知道居哲那边的情形如何?”在返回兰荠的马车内,盛瑾年语气担忧的提起。 云悠看着她,平静的眼里也闪过一丝忧色。“放心吧,那里远不如束齐来得严重。” 盛瑾年眼神迟疑的点了点头,回眸,却见身旁鲜少不出声的琼珠掀着帘子,一脸愁容的看着窗外。“琼珠,你这是在看什么呢?”她好奇的问道。因为从许阳府出城以后,这一路上,就总是看她这样,也不晓得究竟在看些什么稀奇玩意儿。 坐在对面的云悠也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忍不住轻声一笑,道。“你别理她,她这是正犯相思呢。” “相思?”盛瑾年瞪着眼,不解的看着笑得有些暧昧的云悠。 云悠点点头便不好再多言,她觉得这是琼珠自己的事,既然她不提,她也不能替她多了这个嘴。 毕竟,程举只是一个过客,无论往后有缘无缘,想要再见,许是都难而无期。 “瞎说什么呢。”听见云悠的调侃,琼珠立马放下帘子,回过头来冲她怪嗔道。佯装怒瞪的眼里收起的不舍,又变回了那个张扬的小丫头,似是不愿被太多的人瞧见自己的多愁善感。“真好,出来这么久,可算是回去了。这回我们立了功德一件,也不晓得王爷是不是会亲自出来迎接我们,再为我们专门设宴,接风洗尘呢?”散散的伸个懒腰,她自我陶醉的幻想着。 琼珠的这一句话,让云悠也颇有感慨,终于可以回去了,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她在心里默默叹道,其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兴奋。 出来得太久了,她每一天都在数着日子想念他,不知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这样刻骨的思念着彼此? 回到兰荠以后,她第一个想见到的,便是他。 “对了,有一件事奴婢怎么都想不明白,还劳烦娘娘能为奴婢答疑解惑呗。” 正深陷思绪的云悠听见琼珠的俏皮话,茫然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你说那包药是你捡的,可你始终没说清楚是如何捡到的?” 云悠心里“咯噔”一下,是没料到琼珠竟会无端提起这回事,不免有些埋怨,想着这个小气的丫头,瞧她那得意的样儿,八成是为了报复刚才自己向盛瑾年透露的她那点小心思。 可是竟然连盛瑾年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叫她实在没了办法,只得张了嘴。“怎么没清楚,我不都说了吗?我被人一棒敲晕醒来之后,身边就放着那包东西,我也不知道里面是药。” 她说得是有理有据,可心里还是虚得慌,尤其是琼珠那双视线就在她脸上绕啊绕。 只是又想到了景缨,那个总是做出些阳奉阴违的恶事来的靶贺王,这回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在这件事上动手脚,且还如此令人费解的大发善心,假以她手拐弯抹角,把这本该收入囊中的名声与人心,都拱手相让于兰荠。 这到头来倒显得她小肚鸡肠,杞人忧天了。 可她又实在担心他这后面还会有什么居心叵测的打算。 回到兰荠之后,刚入章敕城,掀着帘子朝外张望的琼珠就兴奋得哇哇大叫,一边还不停招呼她们。“你们快看,外面有好多的人啊。” 云悠也掀起头边的帘子,外面两旁的街道上果然跪满了百姓。 “这是在坊间自古流传下来的一个习俗,每每只要有王府的军队回城,章敕的百姓就会这样自发的出来迎接。”盛瑾年声音温润的解释道 云悠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向窗外,只见百姓们个个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让这条冗长的街道只剩下车轮轧轧声。想来她真是第一次见着这种阵势,除了刚入嫁的那会儿,后来从羊舍和淮华回来因为有伤,两次她都是躺着的,所以自然是错过了这般盛景。 “我也听说过有这么回事,但就是一直没机会见识。”琼珠越说越激动,就像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看什么都是新鲜,吃吃的笑着,惊喜的目光里闪闪发亮。“这种感觉,呵呵,我真的觉得我们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从来都是她给别人下跪的份儿,何时又轮到过这般待遇?这下自然是受宠若惊,毕竟居高临下受人跪拜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云悠看着欣喜若狂的琼珠,想着再过一会儿,就能与他相见了,却也不晓得为什么,她紧张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得很。 …… 然而当队伍行止兰荠王府前时,她下了马车,并没有琼珠所期望的那番隆重,看到的只是楚公休和盛鸿带领的长史司一众大臣而已。 没有他的身影,顿时也清冷了不少。 “臣楚公休、盛鸿,恭迎娘娘回府。”二人声如洪钟的对云悠作揖施礼道。 “免礼。”没有看见想念中的那张面孔,云悠自是失落得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楚公休看出了她的心事,便言开解。“王爷近日繁为国事操劳,天亮且刚歇下,特命我等前来接驾,望娘娘见谅。” 听他这么说,云悠方才有些宽心,可一面又担心冷牙日夜颠倒的处理政事会拖垮了身子。“楚大人言重了,不知王爷现在可好?” “请娘娘放心,王爷无恙。此番娘娘为束齐大义救难,也是为兰荠百姓谋了福祉,实在是大功大德一件,更乃我兰荠之福,还望娘娘能够好生歇息,保重凤体,万福金安。” 楚公休此话带头一出,他身后那帮臣子也立马附和,云悠心事重重,且都点头一一应下,想着索性也罢,与冷牙见面暂不急于这一时。 之后又与几位大臣寒暄了几句,才和盛瑾年带着各自的人,告别回馨淑苑去了。 只是到夜深之时,她满心期望仍没等来那个人的出现,自然也没有琼珠嚷嚷的那场大宴,本想主动前往,却又害怕会打扰到他,几经思量,最终作罢。直到碧珠在榻前催促了好几次,她才就寝。 翌日,她早早的起床就想着去见他,可到了他的主院,却是被左安拦在门外,一问缘由,左安也只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了一声“王爷正忙”,便守口如瓶,不再多言,自此她也不敢多有叨扰,只得打道回府。 不过奇怪的是,她连续三四日都吃了闭门羹,哪怕她就在他的院子外面生生等上两三个时辰,也始终等不来他的一面。这兰荠王府虽大,可还不至于她特意相见,却与他,哪怕连巧遇都碰不上一回,这就算她再愚笨,也感觉得到,他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 两月之前她离开王府时,与他之间都还好好的,怎么这回来就感觉物是人非了呢? 到底是什么变了?还是她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避而不见? 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是堵心,越堵心,就越想当面问个清楚的云悠,在夜不能寐的几个夜晚过去以后,终于决心传来了楚公休问话。 “楚大人,本宫不在府中的这段日子,王爷平日除了处理政务,可还有别的打发?”坐在榻上,看着面前毕恭毕敬站着的楚公休,她问道。 “回娘娘的话,除非是王爷亲口传召臣近身议事,否则,臣又岂敢以下犯上,私下过问王爷。” 顾左右而言他? 云悠一听楚公休这番话就不对劲儿,可就不知道他是欲盖弥彰,还是故意在用这种方式向她泄露冷牙的行踪?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故作不知的说道。“楚大人,即便你现在不告诉本宫,而本宫也不多这个嘴,但这王府之中总有那么一两句流言蜚语,日子长了,本宫就是不想听见都难,你说呢?”她看着面前颔首的老者,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下一次张嘴。 良久,便听得那无奈的声音。“娘娘,其实王爷并非常去青楼……” 楚公休一席话还未说完,但云悠只听见“青楼”二字,就腾地一下从榻上起身,震惊的瞳孔,不敢置信的瞪着,沉下几分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着。“你说……王爷又去了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