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许成周给付瑶发了信息让她九点钟到下来,付瑶提前一刻钟就到了大厅。她叠着两条腿坐在贵宾区,一边等人一边刷手机。朋友圈里接二连三都是吴叔的刷屏,点开最新的一条,海草舞的音乐就弹了出来:“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 付瑶:大清早的,吴叔好兴致啊。 吴叔:[委屈][委屈][委屈]可惜小姐不在这边[委屈][委屈][委屈]小姐那个好有意思的朋友也提前走了……就剩容婉那个三观不正的女人天天碾压我[委屈][委屈][委屈] 付瑶:所以婉姨怎么你了←_← 吴叔:她逼着我看《新月格格》! ……那是啥啊。淑芬间的恩怨情仇真是让人搞不懂。付瑶手指无意向下一滑,相当意外地翻到了许成周的回复。 “玩得尽兴,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吴叔:遵命老板~~~ 婉姨:好的[狗头] 婉姨的对话框紧跟着就弹了出来:小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请见谅。[哈哈] 这个婉姨也是个人精,像块两面胶似的,两面都要做人。付瑶刚想回复,脑袋就被人一搭一扣。她一抬头,对上许成周平淡眸光,“走了。” 酒店的服务生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许成周在前面走,付瑶在后头不声不响地跟着,全然没在意投射到她背上来的一道道锐利如刺的目光。 “那个女孩就是昨晚跟老板回来的那个吗?” “是啦是啦……你小声一点,生怕别人听不见哦。” “啧啧啧,你们知不知道呀,昨晚美兰去房里的时候啊……” 人头乌压压地挤在了一块,“什么什么什么,你快点说,不要吊人胃口。” “先是这样……”其中一个女孩惟妙惟肖地作势一跪。“哇……”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刺激的姿势吗! “……然后就抱在了一起。”女孩困惑地扫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吃瓜路一眼,“你们那是什么反应?”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新闻呢,散了散了……没什么热闹可看的。” “就是说啊,这有什么稀罕的……我去年到四川大熊猫保护基地做志愿者,还跟国宝抱在了一起呢。” “与其说是稀罕……倒不如说是可怜吧?”人群中的语文课代表作出总结性发言,“要是真像你们说的,老板不醉装醉让女孩把自己带到酒店来……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也只是被勉为其难地抱了一下而已……这得有多嫌弃他啊?” 众人:“……” 这么说起来……老板是好可怜。能让他这样出此下策,想必是上策已经通通行之无效了吧? 课代表的解题思路很新颖,吃瓜路的求生欲望也很强烈。最后是主管一声令下,众人作鸟兽散,心里对自家大佬隐隐约约有些同情:活了快三十年才情窦初开的人……毕竟也是少数。 “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付瑶刚系好安全带,听见他这样问,不由得愣了愣,“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认识他的吗?” “木已成舟,再问也没多大意思。”许成周一只手下意识就要摸烟,看他摸了两下没摸着,付瑶不由得好意提醒了一句,“好像是昨晚我摸卡的时候……顺手就丢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手往付瑶脑袋上一拈,一瓣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她头顶的白色的橘子花就拈到了他指尖。“你看。”许成周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什么?” “连花都喜欢你。” “……”男人幼稚起来,真的就没有小孩什么事情了。 “他说应弦挺好的,让我考虑一下。” “是么。”他侧过身看着她,“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说应弦是挺好的,”她垂着头,“但是我又不喜欢他,所以他好不好跟我没关系。” 那就是拒绝了。 “最关键我还要学习呢……”阳光卷着灰尘飞舞纷纷,如一只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眉间。他眼风静静地扫过来,说话间,她的嘴唇一翕一合,像黄梅天池塘里一条红色的鲤鱼,因为缺氧而屡屡跃出水面。他目光在她脸上滞留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对方自然而然地就摸了摸小半边脸。 没什么异常。今天没化妆,就更不可能出什么岔子。付瑶这样想着,就见他慢慢地带着威压地俯下身来,然后……她不自觉就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会覆上来的重量并没有到来,反倒转移了位置压到了她的一侧肩膀。 “就靠一下。”他靠近后颈的头发短短地直立着,一下一下蹭在她肩窝里面,戳得她那一块儿的皮肤痒痒的。“我说……”她刚想出声,他就又往她左半边身体蹭了蹭,“……就一下。”他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宿醉后特有的倦怠,“别对我那么残忍。” 付瑶默然片刻,说:“你要没醒,不如回房间睡够了再出来。” “我不要。”他蹭着蹭着就转了位置,脸都快埋进她肩膀里面了,语气也跟着闷闷的,“酒店的枕头哪有你的肩膀靠起来舒服。” “……”这家伙一旦耍起了无赖,付瑶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确实无法推开一个体重基数远大于自己的牛皮糖。她只能凑到他耳朵边上,好言好语地跟他有商有量,“回家再给你靠好不好?你看我们就停在这里不走……多影响别人啊。” 对方抬起眼,像只犯了错的萨摩耶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也许就差那么一条又白又蓬松的大尾巴,付瑶想。他动了动嘴唇,“……你说的是真的。” “嗯。”她冲他和善地笑笑,“当然是。” ……假的。 不管怎样,先骗回去再说。不过话说回来……她刚刚好端端地闭了眼睛是想干嘛? “说起来,咱们应家的孩子,喜恶还真是惊人的一致……”苏州园林风格的庄园内,空间与空间彼此交融嵌套,难舍难分。应弦一手扶住爷爷漫步过汉白玉拱桥,在听到“应家的孩子”这一句时便不由蹙了眉,“爷爷,我不承认。” “你不承认有什么用?”应老爷子看他一眼,“小弦哪,单是凭空想想、随口放放狠话——这样的事情谁都会做,可是这怎么行呢……真要是喜欢,就得鼓足了劲,哪怕是强取豪夺也要弄到手!不然哪配得上说喜欢?” “……”应弦脸一僵,“爷爷,强取豪夺未免有点……不尊重人。” “噫!”爷爷手中金丝楠木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是说你就不能放手……不放手可能还有零点零零零零一的机会,放了手可就要连零头都抹掉了!谁让你去强取豪夺了!” “……”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应老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眸微眯,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母亲她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的。药都是管家看着她按时服下的。”应弦微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吃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是吗?”应老爷子低喃道,“也过去六年了啊……” 应弦的父亲——也就是应老爷子唯一的孩子——死在六年前的一场车祸里。母亲从车祸中幸存下来,从此神志就不怎么清楚了。好的时候呢,行为举止跟正常人没有分别;可是一旦发起病来,就是彻头彻尾的歇斯底里。为了防止母亲伤到别人,更为了避免她随时随地发起病来自残,应家常年把她安置在京郊的一间别馆内。算算时间,距离自己上次看母亲,也过了将近两周了。 所以在爷爷照例在下午三点钟午睡之后,应弦就去了母亲所居的别馆。应家祖籍原在江浙,是南人北迁而来,是而老宅美陈布置俱是江南情调。母亲居住的别馆也是这样,时值初夏,荷叶生在半亩池塘中正当清圆,簌簌竹林中央有栋黑白主色调的小楼,美人靠边坐着的是身着粗麻布裙的母亲,遥遥地不知在冲谁招手,一边招一边就叫,“小惠——” 母亲不发病则已,一旦发起病来就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糊涂人。平常应该都是有专人二十四小时看顾的,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单独呆在那么高的地方。更何况这个小惠…… 这个传闻中的、没有任何人见过的小惠,是母亲发病时才会反复说出口的名字。 “小少爷,您总算是来了……”别馆的管家领着一众家佣原本正在门口张望着,一见到应弦就跟见到了大救星似的围上来了,“夫人她趁人不注意就到二楼去了,看到我们就要往下跳……没办法,我只能在下面铺了充气床垫。本来正打算联系您的……” “我自己去看看。”未及听完他的话,应弦已经闪身迈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