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许成周特地带付瑶去看了一回她父母的墓地。说是墓地,其实也就是衣冠冢而已。当初应老爷子担心某日事发,草草就把何晚来父母的骨灰尽数抛到了海里。这么一来,就是死无对证了。而作为夫妇二人唯一一个遗孤的何晚来……又还是养在了应家的名头下面。 应家老爷子说赏识付瑶,想让她嫁到应家,这未必就是假话。狡兔三窟,老狐狸出的主意往往也是一箭三雕。左右这么做能拉拢她到自己家来,再者应家又不是只能娶一个——他心里是什么打算,付瑶自认看得还算是通透。 出于对现实里自家纨绔父母的恐惧,对应弦,她说得上是欣赏,但也一贯是敬而远之。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对的。对于一个生来锦衣玉食、想要的东西只要伸伸手就能摘到的人而言,得到来得太轻易,以至于他很难学会要怎样去珍惜。也因为得到对他来说毫不费力,所以在毁掉一样东西的时候,比起常人,他也会更加没有顾忌。 大清早到海边来,倒是没什么太阳,就是风大。海风如浪一般,掀得她衣襟一波接着一波地漾着。这具身体里还残余着原女主的情绪,接触到有关她父母的事时,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付瑶这么在原地怔着,腰突然就被人一抱,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到她后背上来,“……别想了。” “我知道。”付瑶轻声说,“只是觉得……” “嗯?”许成周两只手交叠到她的小腹上来,指腹在她平坦的肚皮上轻柔地摩挲着。他顿了顿,然后附在她耳边沉着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小巧的手覆上他的手腕,在他怀里稍稍仰起脑袋,然后冲他莞尔一笑,“你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啊。” 结语那个字简直是春秋笔法辞约义博,效果如韩娥清歌绕梁不散。什么叫他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他默然片刻,问:“我以前常常对你说不好听的话吗?” 她笑了笑,没说话。岂止是不好听……可是这个人总是这样,动不动就为了她风里来雨里去刀山也走了油锅也下了,让她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他吻一吻女孩头顶的小发旋儿,“我总在想……要是没有那件事,你可能不会答应我答应得那么快。” “你是肯定了我会答应你……是吧。”付瑶白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说,“你想得没错。” 对方就把她抱得更紧了,“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 “……不过大概是要吊着你两年的。” “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他贴在她颈边,喉结亲吻着她娇嫩的肌肤,“最讨厌被人吊着了,嗯?说一码做一码,这可不是乖孩子会做的事情。” “我双标,行了吧。”付瑶没好气地怼他一句,想了想,她小小声道,“不过还是不一样的。 “我只吊着你一个……那就不能叫吊了啊。”她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那该叫情趣,我觉得。” 用这种神情说这种话……大概也就她能做得出来了。他想了想,又说:“晚来。” “嗯。” “那个时候……你拿刀抵住应弦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未及她回答,他已经给出了答案,“我知道应弦不会真的伤了你。所以我想,如果我死了,你……” “你敢!”他那一句话像是零星的火溅到了潜伏在她体内的某根引线上,小姑娘猛地把他推开,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敢死,我就敢恨你一辈子!” 许成周没料到她对这句话反应这么大。不过既然他惹到了小姑娘……先不要问是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错给认下来总是没错的——尽管有点拗口。所以他上前一把把她塞回了怀里,“我不敢。”顿了顿,他揽过了小姑娘的肩,认真征询她的意见,“风大,要不然……我们早点回去?” 这个世界里,付瑶的表演还余下两年半的时间,但是带有危险系数的那部分表演应该是结束了。凭借着爱因斯坦级别智商的加持,付瑶在巴黎高师是一路顺风顺水,风生水起。先是被罗兰·巴尔特认作了直系门生,然后又结合对以张李为代表的国画赏析,开辟了解构主义文论的新方向,被誉为“后现代的启明星”(没办法,爱因斯坦的智商实在是太适合做科研了←_←谁不承认这点就是不客观)。 学场得意,钱场也不失意。因为对张李解读出了名堂,也算是栽好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大师主动上门惠赠国画一幅,又有轻奢珠宝品牌方在其中穿针引线,联合付瑶一起把大师赠给她的那幅《橙花》给设计成了玫瑰金的手环,结果销量出乎意料的好,被当年的经济杂志称作是艺术与学术的完美联姻。至于那幅画又由付瑶转交到自家男朋友手上,最后再流到应家老爷子那里,这就是后话了。 话说回来……那可不是大笔一挥题个《初晴》再盖个章的行画,市场价值当然是>>3001W的。这样一说,连这几年许成周付给原女主的生活费都完全抵掉了还绰绰有余啊……那很好。她在这个世界里的财运简直就是好到惊人。 平台好资源也就不差,开端良好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付瑶的名号就这么随随便便打出了品牌价值,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有品牌来抛橄榄枝。——结果就是,在学习之余,付瑶竟然还莫名其妙发展出一个副业出来。 ……毕竟是有罗兰·巴尔特当导师的女人啊! 后来家里那货多少有点意见,特别是在婉姨接二连三地在胖友圈炫出手工珠宝之后,他就更不高兴了,主动发消息来找她也只发言简意赅一个表情。付瑶那时候正在主持学术会议,手机开飞行也就没看见消息,等开完会看到了就有点哑然失笑。 “给你带了……” 她想了一下,又逐字逐字地删掉。提前剧透的话……好像也就没有惊喜了。虽然送的东西很平淡,但是附带的服务可是她计划了很久的,轻易泄密不太好。那一年的二月,鲜见雪天的巴黎难得有一回落了雪,拉开猩红色的厚重窗帘一角,铅灰色阴云的笼罩下,腾空在城市上空的是细密而轻盈的、像是三四月时悠悠飘在京城的杨絮。晦暗不明的天色里,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戴着呢帽的行人牵着黑色的拉布拉多经过,世界安静得像是委身于冷军笔下的一幅油画。 “下雪了。” “叮咚”。她按出发送键的下一秒,门铃就响了起来。夜间有时不太安全,所以每次婉姨出门采购,都是由吴叔叔负责护送。巴黎这栋小别墅的陈设一概如山水廊间,只是没有国内的住宅智能,也没有按照许成周要求的一带就带着洋洋洒洒一拨人过来。付瑶一手按在把手上,一边踮起脚尖去看猫眼。她愣了愣,身体已经预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喀拉”一声后,她便如误入蛛网的蝴蝶般,被牢牢地固定进他的怀里。 冷风呼啸着灌入室内。他顺手把门给“砰”一下地带上,然后一只手垫在她的脑袋后面,把她重重地压到了墙上,抵住她的口唇,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从脖子向南一路直行。怎么好端端的就来了……她不知不觉间展开两只胳膊,如藤蔓缠住乔木般挂上他的脖子,不自禁要往前凑好方便让他攫取的时候,她的上唇忽然被轻轻咬了一下,分开比被吻住还要让人措手不及。男人修长的身体半倚在墙上,昏黄的暖色灯下,头发泛着雪花融化后沾湿的点点水光。 他红着眼睛定定看着她,一语不发。 “再亲我一下,就一下……”女孩睁着水雾弥漫的眼睛,踮着脚仰着头,像祈求亲近的猫一样亲近他的唇,反被他毫不留情地避开。“五十四天零七个半小时前。”他收拢了目光,眸光半垂在地面上。 “……什么?” 他的手轻柔抚过她脸颊一边,因为刚刚从外面来,他的手掌温度冰凉,将将贴上她温软的皮肤就立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动作轻轻地覆到他正轻触着自己脸颊的手上。他看着她,忽然极其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我上一次见到你、亲到你……”他向前一步咬住她的耳垂,声线低沉,“还有碰到你的时间。” 男人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懊恼,“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放你走!” 这件事是他占理,而学业、事业跟恋爱没掂量出平衡感的她完全在理亏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