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下一次已经所剩无几了。　　　　女孩子身上裹着层浴巾，浴巾外面裹着条薄薄的蚕丝被，整个人被他包得牢牢实实像只蚕蛹。而此刻静静躺在他胸膛里安睡的、通体洁白的这只蚕宝宝，是他的女孩。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抚过她眉间一寸，下面是泛着黛青的眼圈，还有昏黄夜灯下略显苍白的小脸，被他触碰时会微微战栗的嘴唇……女孩子睁开了黑漆漆的一双眼，带着点儿不满的情绪幽幽地看着他，“你偷亲我。”　　　　他哑然失笑，任她伸直了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语气懒洋洋地问他，“现在几点了？”　　　　许成周瞥一眼手机，“七点半。”　　　　这个时间点……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们应该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学校。但是今天是个特例……今天是付瑶在本世界的最后一天。她眼眸阖上往他怀里缩了缩，窝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那还早……”她刚想把手往下放，忽然触上脖间一片冰凉，付瑶正睡得迷迷蒙蒙的，手下意识往外一拉，光华璀璨的大颗大颗钻石就在她手心放着光。大清早的突然致富，要不是身边还躺着个男人，付瑶估计得以为自己刚从钻石矿里满载而归。　　　　再定睛一看，是条项链，造型隐约有点熟悉。付瑶仔细看了两秒：不就是那天古董楼老板跟自己说的所谓赠品嘛！付瑶呆住的这工夫，完全就被对方错解为惊喜过度的表现。许成周掌心揉上她的小腹，附在她耳边沉着声说：“凡尔赛宫流出来的东西。本来昨天晚上想先拿出来的。”　　　　……结果就先在浴室烈火焚身了。别说什么项链了，连她的衣服都是被边扯边撕地草草解决的。付瑶犹疑着问，“‘断头王后’？”　　　　“你知道？”他一扬眉，“听名字是不大吉利，但这东西是应家的宝贝，总比钻戒要贵，我索性就问应老头要来送你了……”许成周顿了顿，声线温柔，“是向你求婚。”　　　　求婚？听他的意思，竟然是把东西直接一挂就算求婚成功，还是上了车才补的票。　　　　他又搂紧了她的肩，用说不出是自得还是愉悦的口吻说：“晚来，我事先了解过……这东西一旦戴上就不可能再摘下来了。所以你答应了我，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厮磨着她弧度柔美的肩颈，声音低沉，“我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许成周就这样单方面认定了她所谓的“答应”。但这是最后一天了……付瑶不打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跟他计较，她裹着张床单跨坐起身，背部被堪堪挡住，然而对着他的那一面依旧是风景无限好。他灼热的视线钉在她身上，像是代替昨夜那只坏事做尽的手掌。她两手一并握住了他一只手，放上自己烧烫的脸颊一边，深深地望向他眼眸深处，“那……照你说的，今天就算是我们新婚的第一天。你今天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吧？”　　　　未及他回答，她又对他笑了笑，“……没有比陪我更重要的事。”　　　　宣告本世界结束的钟声响起之前，付瑶做了一个梦。这是她自进入快穿世界以来做的第一个梦，真正意义上的梦，没有学院也没有A老师，没有副本也没有任务。一个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梦。　　　　人声嘈杂交错在一起。几个化妆师围在她身旁急急忙忙为她补妆，场务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跑，一边跑一边叫嚷着，“付瑶，付瑶呢？都要开拍下一幕了啊！”　　　　“在这里！”替她补好眉的化妆师把手高高举起，然后场务匆匆忙忙就来拉付瑶，“快一点，新人别让姜导等！”　　　　在被他拉走的那个瞬间，付瑶瞥见了她在镜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女孩，年轻又青涩，生着一双尚未见识过悲伤的眼睛。　　　　那是十七岁的付瑶。那么那个时候，应该是在拍《镁光灯下》……和薛晚舟一起。　　　　就如同暮色四合时在沙滩上捡到早上才被自己丢掉的贝壳的顽童，付瑶在这个梦的瞬间，也捡起了曾经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回忆。　　　　非严肃地说，其实在第一个快穿世界里这一次，应该不能算是他们第一次开车……的吧。　　　　梦的流速忽快忽慢，刚刚她还被女场务拽着跑，场景的切换只在一时间，一转眼，付瑶就站在了薛晚舟跟前。　　　　浴室是全开放的，甚至连淋浴间都是全透明的。好在导演很会拍，刻意模糊了焦点，让镜头停在她衣衫半褪的角度。其实那个时候，跟她搭戏的那个人牺牲得要更多一些：彼时她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而他已经是荣誉等身的影帝，更不用提国科大的天才直博生、西塔潘猜想破译者的身份。——好吧，事实上，单单是他的皮囊，就已经质量高到脱一回上衣就能在微博上掀起腥风血雨的程度。　　　　按照剧情走向，这里应该是作为金主的男主与作为金丝雀的女主发生不可描述的第一回。相当狗血的梗，不是么。可是看到男人如山般让她只能仰望的身影逼过来时，看到他眼睛里阴沉不定的浓翳时，十七岁的付瑶还是生出了害怕的情绪。　　　　然后，她情不自禁地小步小步地后退着，而他漫不经心地迈向前也逼向她，一脸懒洋洋的矜贵，形似一只养尊处优的波斯猫。——当然这只是剧情需要。　　　　直至她的胫骨猝不及防被绊倒，下一秒就直直跌进了浴缸满池凉水中。水本来是温的，可是在此之前，因为她技艺不精，已经连续被导演喊了几次卡，一次一次下来连水都凉了个透顶。　　　　“好、好冷啊……”付瑶所扮演的十八线小明星朱樱下意识环抱住自己的双肩，鸦羽般的乌发在水中如海藻般散开飘荡。像是洋娃娃般卷翘的睫毛沾满了颗颗分明的水珠，她濡湿着一双无辜而懵懂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不断逼近自己的男人，仿佛对自己接下来将要迎接的命运一无所知。　　　　当然这只是表演……虽然是车戏。　　　　连累这场戏反复被喊卡的，是付瑶。即便不是真的脱，跟自己搭戏的对方也全程保持着绅士手，不曾让身体挨到她身上来。不管她怎么在状况外，影帝都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走来，配合着她青涩而拙劣的表演。　　　　真正对她有意见的，是姜大导本人。　　　　所谓车戏，在现场一堆人盯着的情况下，演员与演员之间其实很难生成点儿暧昧旖旎的元素。彼时的付瑶也是如此。他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付瑶紧张得心脏都险些要停了跳，大脑更是早早地被清空数据一片空白。日常生活中，她算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女孩，但是跟他演那场戏的时候，她全程就跟个傻白甜一样，思绪在脑内交错着打了结：　　　　天哪我应该说什么台词？　　　　不对我好像没有台词……只要等着被他推、推倒就好……　　　　他过来了……他怎么走得这么慢……他到底什么时候来推我？还有待会我到底要怎么倒……姜导说要倒得有美感——那是什么倒法啊！　　　　单单是被推倒这个动作，付瑶就NG了十来回。后来还是影帝逐个细节逐个细节地带着她重复了一遍才顺利过了的。但是等到真真正正的水，中，开，车的戏份到来时，付瑶才意识到，她刚刚遇到的那些问题，只能算是餐前的开胃小菜，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的腿被他提在腰间，纤细两条衬着男人的深色西裤，益发明晃晃白得扎眼。　　　　“付瑶！水中芭蕾！水中芭蕾！腿动起来……对对对，动作再无力点！”他们一边在拍，姜导一边就在旁边实时指导，“付瑶，眼睛要更迷蒙一点！不要像高三生解不出数学题的惆怅！”　　　　彼时帝京三月春寒料峭，浴缸里的水禁不住他们来回折腾，早就凉了。付瑶就这么直直对着那张好看到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的脸，由着他卖力地在上方表演，然后一个把持不住……她打了个喷嚏。　　　　众人：“……”　　　　影帝淡淡看她一眼，转手接了助理递过来的毛巾，草草擦了把脸，然后迈出两条长腿。　　　　“姜导，暂时休息一下吧。”　　　　那天的付瑶其实心里很内疚……毕竟她连累这场戏反复被卡，害得影帝都得一遍遍重来。所以在向他的助理打听了他在阳台之后，作为一名新人，付瑶揣着十万分的小心准备要跟他道歉，手还没拧上门把手，薛晚舟沉沉的声音就影影绰绰地落入了她的耳。　　　　“导演，这场戏……也许留着不如删了好。”　　　　“哦？小薛你怎么这么说？”姜导沉吟了一下，“这个小新人哪……演技是不怎么上道，好就好在这个角色本身也青涩，算是很适合她。咱们再调理调理一下，指不定就能出来点儿感觉呢。”　　　　“她年纪还太小，承受力难免就不够好。”他的声音像是被放慢了两倍速，一字一句清清晰晰地响在她耳畔，“您刚才不也看到了吗？跟我拍戏的全程，那孩子一直在发抖。就算有本色出演的因素在里头，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么害怕……我总是感觉不太人道。”　　　　付瑶转过身，背靠上冰凉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