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璐二人回到香藕园时,正巧碰见翠芸正端着一盘瓷盘回来,宝璐一眼就瞧见上面的粽子,笑问:“可是方妈妈处得来的。” “正是呢!说是姑娘爱吃的肉粽。”翠芸说着将一盘瓷碟端到宝璐面前,宝璐一嗅只觉一股粽香夹裹着粽叶的清香袭来。 赵姨娘听着动静出来,见到翠芸手上的肉粽,道了句:“生的性格古怪,零嘴偏叫爱吃甜的,粽子偏叫爱吃咸的。幸好是养在亲娘跟前,惦记着你爱吃,早早打发翠芸去取些来。若是养在别的房,谁人这般上心。” 宝璐与宝玲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又见赵姨娘今日一身松花色长袄,下着一件白底蓝丝纹花卉马面裙从长袄下露出来,随着行动有粼粼水光般。“姨娘今天一身真是好看。”宝璐赶忙夸道,不转移话题赵姨娘能从宝璐小时调皮她拖着伤病的身子照顾她说起,一直说到上次大病,她又费了多少心力。 赵姨娘得了夸很是受用,情不自禁转了一圈道:“真的好看吗?” 宝璐和宝玲赶忙点头:“真的好看。” 赵姨娘捏着帕子捂嘴笑道:“方才正房送来你们的夏衣,你们进来瞧瞧晚上穿哪件好。晚上你们父亲也在,你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好生打扮一番让你们父亲瞧瞧姑娘都长大了。” 二人跟着赵姨娘进了屋,赵姨娘的房间布局与宝玲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些鲜艳之色,房中布幔,床幔皆用花枝纹样式。房中的衣架上已放有许多纱裙,梨儿正收拾着,见她们进来,笑道:“姨娘,这些裙子很是好看呢。” 赵姨娘上前拎了一条鹅黄的纱裙道:“这样式确实漂亮。” 梨儿道:“听说是小月轩的柳妈妈帮忙订的样式,据说是江南女孩子最喜欢的样式。” 赵姨娘笑道:“当真是入乡随俗了,晚上晚宴你们就穿这新衣吧。” 午后,小瓶领着人送披帛来,赵姨娘又叫来宝璐二人,比划了半天,哪条配哪条。 宝璐让赵姨娘歇着些,又不是出门见客只是平常家宴而已。 赵姨娘听了甚不认同,这是她们两人在她身边教养后的第一个家宴,定要将二人好好打扮番,叫她们父亲也看看在姨娘身边也没比在太太身边差。 宝璐哂然一笑,这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这就好比帮别人带小孩别的轻慢些倒无妨,第一个要给塞给他吃,人家父母回来一看小孩壮壮实实的便觉满意。如今赵姨娘也是此想法,平日里随意些无妨,今晚定要打扮的端正秀丽,父亲一瞧“嗯”姨娘养的也不差,得句好话才不枉她辛苦教养。 宝璐遂也随她折腾。 到了傍晚,宝璐一身鹅黄纱裙,披着水红披帛,另外太太所赠金锁是一定要带上的,头上又梳了个双丫髻,后面头发半披着,配了些与披帛同色系的花型发簪点缀,看着比京城时拔高了许多,又圆润了些,一双眼乌溜溜的看着十分娇俏,赵姨娘甚为满意。 另一个宝玲亦是同样发型,不过是穿着一身水色纱裙配以藕色半披及同色系的发簪。 赵姨娘见宝璐颈上有个金锁坠,宝玲脖上空荡荡的不妥,咬了咬牙,从梳妆盒中拿出金蝙蝠要替宝玲系上。 宝玲忙推辞:“姨娘,太贵重了,宝玲受不起。” 赵姨娘一边让梨儿给取根穗子一边道:“你养在我院里,宝璐有你没有岂不叫你老爷误会我薄待你。” “这个金蝙蝠本是老爷打与宝璐的弟弟,只是他没福气,如今你在我院中就如我自己的女儿一般,没有什么可受可不受的,我给你就跟老爷给你是一样。” 宝玲连连道:“姨娘多虑了,宝璐的金锁本就是太太送了,家里人都知道只她一人有,本没什么稀奇的。我若再受了这个,倒是只我与宝璐二人有,到时叫宝琪她们看了岂不凭空生些闲话出来。” 赵姨娘不依,将金蝙蝠给梨儿上穗,道:“你只管带着罢,也不是让你日日带着受累,只今日教你父亲看个开心,你若当真不喜欢回来再卸下来便是。” 宝玲闻言无话可说,只得依了。 端午家宴,摆在听风榭。 听风榭凭水而建,三间房大小,四面以槅扇做墙、门,临水处又延伸出一露台用于纳凉赏月。 端午闷热,郑氏让人将前后面槅扇全部打开通风,又将圆桌搬至露台处纳凉,因都只是自己一家人,亦不设什么男席女席俱混坐在一桌。 郑氏照旧命人在席尾搬了两张杌子让赵姨娘和许姨娘坐下。 今晚沈宗荣换了一身靛蓝交领蝙蝠纹的深衣,显得亲切随意。郑氏坐在旁边一身黑色白花绕枝纹长袄,下着水绿的马面裙,看着颇有些贵气。 明浩放了半天学,换上家常便服,许多不见也比之前拔高许多。 宝琪是一身石榴红的纱裙搭披帛,梳了个垂挂髻,额间依旧点缀着那朵鹅黄。宝珍也是今日的新衣,一身白色的纱裙,配着那条鸭卵青色的披帛显得比平日里白嫩些。 许姨娘坐在席尾,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一身墨绿描金团云的褙子,头上只几个铜簪,看上去有些朴旧,本就不显眼,坐在赵姨娘身边更显黯淡。 沈宗荣今日心情颇好,看着几个女孩子一顿夸,“这段时日忙于公务,甚少见到几个孩子,原道放在你们跟前怕照顾不好,如今看来倒比在太太跟前更好些。” 赵姨娘喜不自禁,连声道:“太太是一人养六个,我们是一人养两个,这都不能将姑娘养好,当是愧对太太的信任了。” 沈宗荣听了很满意:“我看宝璐气色大好,想必身子已无碍。”又感慨了下:“才看着她留头,今日配的这身衣衫,也梳了个双丫,倒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又转往郑氏笑道:“不觉得自己老了,只觉得孩子们都长得快。” 郑氏笑道:“可不是,宝珍明年都及笄了,是到出嫁的年龄了。” 沈宗荣果觉意外,“宝珍都这么大了。” 郑氏笑道:“老爷又要费心招东床了。”沈宗荣听了哈哈大笑,宝珍在旁听了脸红的如同一个煮熟的虾般,恨不得钻进桌子下去。 郑氏打趣了宝珍几句,转而看向宝玲道:“五丫头何时多了一个金蝙蝠,看着倒好看。” 宝玲还未接话,赵姨娘忙应道:“我巧有一个金蝙蝠,觉得跟五姑娘合适便送给了五姑娘。太太将她放在我跟前,我自然是尽心尽力,可不能短了少了的。” 沈宗荣笑道:“轻罗惯是个识大体的,宁可自己添补些也要照料好人的。你带着二人也是辛苦,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太太要便是。” 赵姨娘喜不自禁,赶忙又说了几句好话,听得沈宗荣大悦。 宝璐偷瞄许姨娘,她许是习惯了,似并无注意到大家在说什么,而宝琪脸上已有忿忿之色,另一边宝珍只是低着头小心的瞄了两眼许姨娘,见她无异样也只是收回眼神。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琴声,行云流水、轻快袅袅,引人入胜。 众人皆被这乐声吸引去,凝神听了一会,沈宗荣问:“是我们府里的人?可从未听过。” 郑氏道:“是上次二妹托人在扬州采买来的女孩子,□□了数日,今日家宴便让她们在远翠亭上助助兴。老爷觉得如何,能入耳否?” 沈宗荣满意的点点头:“百闻不如一见,扬州确实精于声乐之道,算得上是妙音。”又对着婆子们道:“端午节,自古风俗认为五毒尽出,所以为驱邪避毒要挂挂菖蒲、艾叶,去上些雄黄酒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一旁的郑氏笑捶了一把沈宗荣,“没个正形的,都还是孩子,若喝醉了伴着这乐声给你打醉拳可好。” 一桌的人听着这话都吃吃笑起来,沈宗荣向来随兴亦不拘小节,笑道:“无妨,无妨,喝醉了叫婆子们背回去睡便好,有这乐声少了酒岂不扫兴。” 郑氏见他今日高兴也不驳他的意,便叫婆子送些清淡的酒来,不多时各人眼前俱摆了一只剔透的小瓷杯。 沈宗荣开怀,笑道:“单饮酒无趣,得行个酒令才行,明浩也上学里了,正好瞧瞧他的学问。” 明浩被点到名,唬了一跳,本能的将脖子缩回去,低着头不敢言语。 郑氏见状,心知明浩根基浅,才上了几天学做不了大文章,直接回绝又怕不得沈宗荣的意,笑道:“老爷这主意好,只是明浩学问虽差好歹还上着学,我们家的丫头们不过略识些字,若做的太深只怕丫头们要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