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正房,宝琪便憋不住抢先道:“我要那盒绿枝缠花样的胭脂,你们谁也不许和我抢。” 宝玲笑道:“这般着急,可不许换了。” “我定不换,那绿枝缠花漆盒精致,里头的东西定也不差。” 四人正说着,进了夹道便见趣儿从后边角门出来,手里托了一个漆盒往绿芜院去,宝琪忙喊住她。 趣儿回头见了是她四人笑道:“正准备去给姑娘送去。” 宝琪见她手中托了正是方才所见的,伸手便将绿枝缠花的打开,只见里头的胭脂不甚细腻,当即心里头不太喜欢。又瞧见簪子、宫花与锦囊,暗忖着锦囊还没五姐姐绣的好,我若要让她绣一个便是,当即剔除这个选项。又见绢花是洋红色,想自己虽宜红,这样洋红却是难带出的,一不小心就便成山野村妇,遂拿了簪子道:“我想起之前刚向柳妈妈讨了一个胭脂,如今也用不了这许多,我不若就这簪子好了。” 宝玲她们心知肚明,也不便点破,只望向剩下的几样。 宝玲道:“三姐姐,你先选吧。” 宝珍对这些也不甚在意,遂道:“七妹妹最小,你先选吧。” 宝璐道:“三姐姐最大,理应三姐姐先选...” 宝璐还没说完,宝琪就哼了一声道:“你们这般让来让去,好似我十分不懂礼般。” 宝玲笑道:“我们未有这个心思,你倒多想了,看来你自个的心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宝琪脸涨的通红,丢下一句“比你们这帮假惺惺推来让去的好”便甩袖进入绿芜院。 宝珍着急:“我去看看她,免得又气恼了。” 宝玲道:“三姐姐莫急,六妹妹的脾气是你越理她她越来劲,让她自个待会她倒又觉得没趣了。” 宝珍虽知宝琪素日性子,却还是放心不下:“我还是去看看她,她向来性子躁,少不得要人哄几句否则房里人又该平白受气了。”说罢,随意取了一样锦囊便进绿芜院。 宝璐、宝玲二人只得让她去,拿了剩下两样回了香藕园。 赵姨娘听着动静便知她们回来,打了帘子出来问:“听说周夫人来了,唤你们去见了。” 宝玲点头道:“说了一会子话就回来了。” 赵姨娘又见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笑道:“可是周夫人送你们的礼。”说罢便上前来瞧。 二人将手里东西递给她道:“正是呢?” 赵姨娘瞧见一样是绢花,一样是胭脂,又问:“宝珍二人的是什么?” “簪子和锦囊。” 赵姨娘又将胭脂开了看,只觉得质地不甚好,又看绢花颜色偏艳,撇了她们一眼道:“这几样估摸着就簪子还能看,宝琪是个不吃亏的。” 宝璐笑道:“家中吃穿样样有,我们也是随意拿的。” 赵姨娘听了也笑:“这周夫人马上就是吏部侍郎夫人了,出手还这般小气,太太这次只怕又是一笔大花销。” 宝璐知古代吏部,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吏部侍郎相当于副部长,难怪郑氏僵着脸皮也要陪着笑,虽说最后决定权还在皇帝手中,但吏部呈上去的优劣考评等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果不其然,沈府当天晚上就在听风榭设了个小型宴席招待周侍郎一家,另邀宿迁县的县丞、主薄及太太们作陪。 这是沈府来宿迁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宴请并且事关日后仕途,自然是方方面面都做足。 当日听风榭十二扇槅扇全开,王大家的领人里里外外清扫摆上全新的架子、绿植花盆,又开仓库取出最好的餐具、桌椅,厨房上下人等齐动,力争烹调出周老爷、夫人最爱的口味,而小月轩的人照旧排在远翠亭上助兴。 当晚,沈宗荣、周侍郎、宿迁县丞徐大人、主薄孙大人、明浩及周侍郎两个庶出的儿子坐一起。中间安置了一个紫檀底座大理石天竹水仙大屏风,后置一桌女宾。周夫人上座,郑氏携宝璐四姐妹,县丞太太、主薄太太作陪,另有周夫人的一个庶女。 徐太太、孙太太少见识又未见过如此大官家的夫人皆呐呐不敢言。 周夫人见二人形容粗糙,不甚喜欢,心里埋怨郑氏如何邀这两个前来,转念一想自己刚升了侍郎夫人无处摆威风,正好让她们见识见识朝廷高官夫人的气派,心中不免又有些得意。 周夫人有心显摆,席间言辞里皆是京中王侯夫人、高官小姐的见闻趣事,又道府中事务麻烦,官员来往皆是朝堂之上有品阶的怠慢不得。听得几个太太又惊又叹,只恨不能身处其中好好见识一番。 县丞太太笑着恭维:“两位夫人到底是高门大户的出身就是不一样,这通身的气派竟比我在戏台上看到的还要贵气,咱不说别的,单说这庶子女的着装打扮、气度仪容竟比我们那些嫡出的小姐还要强上一些。到底是托生在这样夫人的府中,丫环们伺候着、绫罗绸缎养着,竟是我们那些嫡出的小姐都羡慕不来的。” 在座几人表情很精彩,郑氏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周夫人已有些得意之色,周府的庶小姐脸色暗淡低着头,而宝琪已有忿忿之色,宝璐三人则是有些尴尬。 周夫人睨了一眼周家小姐,笑道:“所以说人各有命,能托生在我们周府已是大大的福气,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人也该懂得感恩,不要整日苦着一张脸不知给谁看。” 她们都知周夫人暗有所指不好说话,只县丞太太没听出弦外之音,以为能上桌的,想必也是有几分疼爱的,思想自己与她们在人情来往方面既没共同语言,子女教养方面总还是有几分心得的,遂亲热的拉了周小姐的手道:“这位小姐生的好,看着也将及笄,不知以后配何家良婿,只怕是我们想都想不到锦绣公子呢!” 主薄太太也应是,郑氏只坐在一边不作声。 宝璐明了这周家小姐只怕不如表面看得这般光鲜,郑氏的态度可见一斑。此时正值沈家要与周家十分交好之际,郑氏岂会放过一个能奉承的机会,郑氏此时不言,任由县丞太太在这胡言乱语未,只怕是叫周夫人看看洋相而已。 果不其然,县丞太太与主薄太太好一顿乱拍马,眼看着周夫人眼底的神色由不屑、轻蔑、可笑转为不悦之时,郑氏适时的出言打了个圆场:“哎!也不是我要揭你们这些没见识的短,只是怕我此时不说,背后也要叫周夫人笑掉大牙了。周夫人嫡出的小姐夫家才叫高门大户,第一代是开国元勋封了候的,到了这代袭爵位,而周小姐嫁的便是他家的嫡长子,日后是要封诰命夫人的。” 这两位榆木脑袋的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始奉承这位小姐。 宝璐瞧着那位周小姐的脸色这才有几分好转,想必也是一位夹缝中求生存的庶子女。 这晚宴席在众星捧月,周夫人极愉快的氛围当中结束,宝璐四人各自回院歇息不提。 此后接连两日,宝璐她们俱休息不必上听风榭。 第三日宝琪神秘兮兮的过来,问宝璐她们可知为何歇息,宝璐她们答不知。 宝琪对她们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洋洋的告知她们,是因为周老爷看上了小月轩的红绣,给带回京了,少了一人,陶妈妈得给小月轩的人重新编排,所以她们这边才暂歇几日。 宝玲听了吃惊,周老爷都这把年纪了,红绣才几岁,周夫人竟也没说什么。 宝璐知道这种行为在古代是大流,但不认为此次会是周老爷。因为善妒为女人的天性,只是古代女子的价值观让自己不得不去接受这些,有些人涵养好些防御未然亲手把管,有些善妒的便鸡飞狗跳。周夫人即便有二男一女的庶子女也忍下了红绣,却未必不对这样明目张胆送人的沈府有微词。郑氏正要与她交好,又怎么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送一个姬妾。所以红绣定然不是给周老爷,应是带进京中转送他人,不知是谁,只知定然是于沈府有力之人。 宝璐心中感叹,女子命如浮萍,身不由己。 此后沈府陆陆续续也招待了好些京官,宝璐她们也常作陪,为郑氏的慈爱仁德添砖加瓦。小月轩有人出亦有人进,陶妈妈为了编排方便,来的依旧补上出的缺,也依旧沿用前名。 宝璐她们的功课依旧进行着,宝玲她们练到三四分的火候,宝璐仪态婀娜,陶妈妈便也没有更多的要求,用她的话来说三分功力,七分驾势便是十分赏心悦目。宝璐本就磕磕绊绊,陶妈妈不作要求她欢呼解放,宝琪自持能应付便也不肯更用功,宝珍、宝玲可习可不习,便也这么过去。 宝璐虽疑惑她用了赏心悦目这个词而不是陶养心性,但想也许这是所谓妇容的衍生吧。她来这里时,沈府的女儿们已过识字读书、学习礼仪的年纪,许多东西不知半解也不好发问,只道随大流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