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扶着假山的边缘岩石，往前探看了眼，却是两个妙龄少女坐在下边，应是同来拜寿的哪家小姐，此时手上拿着一方纸，上头不知写些什么。　　　　只听一个婉转若莺鸟的声音笑了声，指了另一个额头道：“若被孙伯伯看到你在看这文章，我保证你准有一顿罚。”　　　　宝珏吐吐舌头，拉着宝璐缩回了头，压着她躲在假山后。　　　　另一个同样娇声娇气，被她一唬已然带了三分怯意的声音响起：“我只是...我只是欣赏而已，又不是做什么坏事！”　　　　“瞧瞧咱们的孙小姐，才说两句就脸红了，莫不是心中有鬼！”　　　　“徐姐姐，你...”　　　　随即底下传来一片嬉闹的声音，像是那位孙小姐恼羞成怒了，宝璐与宝珏对视暗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徐小姐忙求饶。“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这谢峤绝非良人，你莫要动心。”　　　　“我...我...才没有...”这声音听来明显底气不足。　　　　“我知他貌比潘安，又是这般的好才学，你们小姑娘难免动心。可他人品实在顽劣，自打魏国公血溅上书房毁了婚，后面几门亲事不成之后，愈发的放浪形骸起来，听我家爷说圣上对此甚是痛惜，非但不曾训诫过还往他府上好生送了几次姬妾，他那个谢府姬妾流水般进出，听说又常有争风吃醋的丑事传出，府上乌烟瘴气的，你娇滴滴一个人儿定是难以招架这些破事，莫要去寻这般不痛快。”　　　　孙小姐似乎不服气：“姐夫屋里不也有好几个，伯父、我父亲哪个没几房姬妾，正房终究是正房，也没见哪个小妾翻上天去。”　　　　徐小姐嗔了她一眼：“你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我为你着想，反倒落了不是了。”　　　　孙小姐自知失言，好生赔不是了一番，徐小姐才松了脸色，哼着气道：“谢府的和你姐夫房中的怎么能比，你姐夫房中的个个都是我亲选过的，最是老实不过。而谢府的你瞧瞧，什么人都有，风月场合带回来的舞姬、歌姬，听说还有番邦女子，哪个是好相与的。”徐小姐皱了眉，似乎提到这些人都玷污了她的嘴一般，“最良家的就是圣上所赐，可那样的未免恃宠而骄，你未必能应对的过来。”　　　　孙小姐一张脸憋的通红，起身跺脚：“人家不过是看了幅字帖，那就想进谢府了，姐姐这般说真是羞死我了。”说罢，捏着纱帕捂着脸弱柳行风般飘走，徐家小姐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太过了，姑娘家的难免脸皮子薄，也赶紧的跑上前去安抚了。　　　　听了二人脚步声远去，宝璐、宝珏二人这才偷着笑缩回脖子。　　　　“看来这谢大才子，很是风流那。”听八卦是人人喜闻乐见之事，两位小姐的闺中春事也勾起宝璐的八卦之心，听得过瘾忍不住揶揄了一声。　　　　“那可不！”宝珏答，“七姐姐这几年没在京中是不知，连我甚少参加这种场合也时常能听到这些闺中女子偷偷议论那个谢峤，时常议论的满面春风。”　　　　宝璐笑言：“倒是搅起一波春水，想必这个谢峤受欢迎的很。”　　　　二人扶着两边的假山一路蜿蜒下假山。　　　　宝珏摇摇头：“非也非也，这些个小姐也只是敢偷偷春心荡漾的议论议论，却没人真的敢动这份心思，即便有个把有点这种心思也被谢府满府的姬妾吓跑了去。”　　　　“再说了京中多少人看他不爽，这些个小姐的府上哪个不是慎之又慎。”　　　　宝璐睨了她一眼，瞧着宝珏滔滔不绝，禁不住开起她的玩笑来：“了解的这么透彻，想必咱们家八小姐也有这心。”　　　　宝珏脸涨得通红，回身就要去打她：“我当你自家姐妹八卦两句，你竟这般笑话我。”　　　　宝珏正下着假山在台阶下，转身去打人多有不便，眼看着重心不稳要往边上倒去，宝璐忙一把扶稳她笑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咱们八小姐青睐之人定是英武不凡的男儿，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岂能进得了咱们八妹妹的眼。”　　　　宝珏听她赔了不是脸色方稍稍平复，听她后面竟又胡言乱语起来，脸色愈发的涨红起来，作势就要去打她：“有你这般当姐姐的吗？这般捉弄妹妹。”　　　　宝璐稳着她的身子，左闪右闪让她拍打不到，二人嬉闹着下了山。　　　　左右无处可去，二人嬉嬉笑笑依旧回了方才的花园。　　　　远远的瞧见花园里的亭子里坐着三四位小姐语笑晏晏，是宝莹同几位别府的小姐。宝琪围在外边，一会这边小姐身边凑趣两声，一边那边小姐说笑一下，看似融入其中，宝璐远远的看去只觉得几位坐着的自成一体，宝琪怎么凑上前也只是在外圈。　　　　宝琪看她二人过来，怕破坏气氛，忙道：“水榭里有字帖，七妹妹的字不错，要不去那边瞧瞧。”　　　　宝珏一听便头大：“哎哟喂，蝌蚪乱舞般有啥好看，瞧六姐姐说的开心不如在这边有趣。”　　　　宝琪笑了一声道：“这边几位小姐说的都是女红、礼乐之事，只怕八妹妹听了打瞌睡。”　　　　亭中几位小姐闻言纷纷捂帕笑起来，宝莹的脸色微微有些不悦。其中一位嫩粉衣衫的小姐笑道：“听闻宝珏妹妹舞文弄墨稍逊些，舞刀弄枪倒是不错，不知能否见识下妹妹的英姿。”几位都是闺中小姐，平日未曾见过这些，被她一说也饶有兴致的纷纷拍手应和。　　　　宝莹纤纤玉手端着茶盏，瞥了一眼开口道：“不过是两下三脚猫功夫上不了什么台面，你们这般抬举她，她倒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说罢，小小的下颔一抬，朝着宝璐二人一挥手，“你们去那边玩罢。”　　　　宝璐识趣的拉了宝珏往水边来。　　　　宝珏撇着嘴：“看字帖最是无趣了，我还不如去那边假山睡大觉。”　　　　宝璐戳了她一指头：“那最好，今天人来人往这么多人，你一个大姑娘大刺刺的躺那里，要是叫哪家少爷看了去，倒省了二伯帮你找夫婿的功夫。”　　　　宝珏唬了一跳，直觉去摸腰臀，只怕到时候还少不了一顿板子，字帖虽无趣却没有性命之虞，两者相较取其轻遂愉快的去了。　　　　水榭此时无人，亭子前后两面相通出去是一个不足半丈的小小平台供人驻足观赏，左右两面白墙开以菱形窗口，中间一个石桌上边压着许多字幅一旁还有笔墨，湖风一吹来哗哗作响。　　　　宝璐停留在石桌前随意翻了两张，倒也不是什么字帖，应是方才那些小姐消遣所写。　　　　一旁的宝珏早已觉得无趣，还没看两张就觉头脑昏花，赶紧转眼往外，瞧着水榭外湖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水泡冒出，碧绿的湖水下有几抹胭红游动料定是鲤鱼，移步便往台边去。　　　　宝璐随意翻了两张一瞥眼，宝珏不见了，再看原来她已蹲在台子边上拨水玩了。　　　　宝璐笑道：“可仔细着些，若掉下去我可不会凫水。”　　　　宝珏回过头来，一张脸上沾着几滴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笑容满面，两颊有健康的红晕，手在水中拨着道：“七姐姐来这边玩呀，这湖里的鲤鱼比我手臂还长。”　　　　宝璐被她说的也起了兴趣，挪步到她身边去，背着手往湖里瞧，碧绿的湖水里头几尾鲤鱼在水榭底下进进出出的游，看得她也盎然生趣。　　　　“姑娘家当时刻注意仪态，你们这般形容成何体统。”宝莹清冷带着三分不悦的语气从后头传来。　　　　宝珏忙起身回头，宝璐亦直起腰回身，见宝莹进到水榭中，后面跟着宝琪一脸的幸灾乐祸。　　　　沈老太爷这些年都是跟着沈宗普在外，宝莹可谓是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长大，行为举止可谓是淑女中的表率，平日里亦是严律她们姐妹几个。宝玲也规矩，但为人亲和使人如沐春风，宝莹带着几分冷淡，有些话说起来未免觉得严厉。　　　　宝珏一看到她这副要训人的模样就发憷，早已立正站好以期将错误降到最低。　　　　“规矩不是别人说一句行一步，你们自个儿应当牢牢记住，否则在外面闹了笑话，只会叫人笑话我们沈家没家教。”宝莹一连串话连珠炮一样出来。　　　　往日里宝珏一做这知错就改的模样，宝莹也就放过她了，今日奇怪的很，宝莹严厉语气似乎未减半分，反而有加重之意。　　　　宝珏抬了头有些不解，“四姐姐这话何意，我自问出门在外谨言慎行未有辱没咱们沈家之事。”　　　　宝莹冷冷瞥了一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多警醒你们才是。”　　　　宝珏扁扁嘴有几分委屈，也未表露。　　　　“八妹妹莫要不识好歹，四姐姐也是为了你好，怕你见笑于人。”宝琪捂着笑趁机损了一句。　　　　宝珏此时已有些不悦，方才宝莹训完，宝琪又接着来，一张脸涨的通红。宝璐见这大庭广众的怕她做出什么冲动之事让别人白白看了笑话，忙一把拉住她道：“四姐姐、六姐姐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一时忘形了。”　　　　宝莹听宝璐语气诚恳，这才稍稍消了气，缓了缓口吻道：“方才你们早就该告声别，就这么木站在那里任由她们调笑。”　　　　宝珏使劲回忆了下方才之事，明明是六姐姐先说她不通女红、礼乐，其他几位小姐才起哄起来，再说她们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好奇了些，四姐姐说的好像她有多么丢人。自打老太爷回家，母亲耳提面命的要规矩着些、知礼着些，不可像往常般活蹦乱跳的。她自问这段时日以来，走路跟挪着般不敢快一步，说话跟小猫般不敢高声一句，并无失礼之处。虽说四姐姐是府中几位姐妹的表率，她比之四姐姐望尘莫及，但也不至于就这般丢了人的。　　　　宝琪瞧宝珏脸色不好，接着讽了一句：“方才我便叫你们不要过来，还傻愣愣的不走，被人笑了也是活该。”　　　　宝珏眼中冒火，四姐姐训了一顿已经委屈，好歹她的出发点是在提醒着她们规矩行事，这六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这段时日以来就数她爱在人前落井下石好显得自己很能，自个在老太太跟前殷勤便罢，非还要有意无意拉她们的不足处出来比较。做妹妹的不是，姐姐们提醒了，改了便是，她非要话锋一转将事又说坏三分好似她愚蠢无可救药般。　　　　宝珏拳头暗握，心中的火噌的一声就冒出来。　　　　宝璐暗叫不好，宝珏是个冲动不计后果的主，心性上来的管你三七二十一她姑奶奶出气了再说。这是在大姐姐的府里，姐妹之间闹出什么不仅叫人看了笑话，还让沈家失了脸面，大姐姐脸上也无光，忙一把抓住宝珏的手道：“方才进来我瞧见有一株花开的甚好，清香扑鼻，不知是什么花未曾细瞧，我们去看看如何？”　　　　宝琪知宝璐在打圆场，心中瞧不上这些小伎俩，脱口又是一句：“可别乱跑，叫人瞧了去，别人可分不清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前头的小花旦。”　　　　宝璐目光沉了沉，已有几分不悦，这宝琪愈发说的不成体统起来。　　　　宝琪嘴角噙着笑，玩味的接着道：“弄巧成拙之事，咱们沈家已丢了一次脸可丢不起第二次。”　　　　“宝琪！”　　　　“沈宝琪！”　　　　宝莹一声喝断宝琪的话，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绿色的身影伴着“呀”声高喝便往前冲去。　　　　“宝珏~”宝璐原本抓着宝珏的手，但她的力气太大，宝璐亦被她带的整个人往前冲去。　　　　宝琪不曾备料，一下就被宝珏撞到在地，宝璐也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幸得宝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再看她们二人，宝珏已经骑坐在了宝琪身上正要去抓她，宝琪被摔得眼冒金星，缓过神来忙扣住了宝珏一双手，急声道：“你发什么疯。”　　　　宝珏乱舞着双手，就要去抓宝琪的嘴：“叫你嘴巴不干净。”　　　　宝璐、宝莹二人见状，忙上前去要拉开两人。　　　　宝珏自小习武力气比一般闺中小姐大些，二人合力方才稍稍的拉离了一点。　　　　宝琪自觉被吃了亏，怎肯善罢甘休，起身就要去扑宝珏。宝璐忙站到二人中间隔开她们，轻喝了一声：“再闹不怕被老太爷罚吗？”　　　　二人一听老太爷气焰已经灭了三分，那边宝莹训诫住宝珏，这边宝琪亦不敢再多嘴。　　　　宝琪虽已不敢真的冲过去闹，但自觉吃亏作势也要扑两下，嘴里嚷嚷着：“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宝璐不敢让二人再冲突起来，忙抱住宝琪，低声道：“六姐姐莫要再闹。”　　　　宝琪瞧宝璐死死的拦住她，倒不去拦宝珏，又看她二人往日里同出同入惯是一伙的，她一时拿宝珏无可奈何，宝璐还不由她泄愤，便作势发起疯来，“你做什么拦住我，就看着我被人吃亏。”一双手乱舞，趁机往宝璐身上打去。　　　　宝珏一眼就看穿她的把戏，喝道：“你打七姐姐做什么，我还怕了你不成。”说着又要扑去。　　　　宝莹又急又气，那边亭子的小姐已听到动静，往这边张望过来，有一个已起身要过来看看，届时四人这副模样如何见人，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轻斥道：“你们都给我停下，否则我一回去就去禀告老太爷。”　　　　宝珏这边已被吓住，不敢再说什么，宝琪那边知道无碍，趁机多往宝璐身上打几下。　　　　宝璐身上吃痛，亦不敢真放手。　　　　宝琪愈发的趁机装疯起来，两只手啪啪的往宝璐身上拍去。　　　　那边宝珏一看，火气又冒出来，她都已经罢休了，宝琪还这般发疯，一个箭步就要上去帮宝璐。　　　　宝琪眼看着宝珏要冲过来，怕又要撞她，本能的一把将宝璐推开，欲往亭边躲去。　　　　宝璐只是虚抱着宝琪，未曾防备她会推她，后边就是湖，她本能的挥舞着手，但重心已不稳拉不回往后倒势，手上打上一片布料，是宝琪的衣衫。宝璐眼眸冷了冷，这般会搬弄是非，又讽刺五姐姐之事，也该给她个教训，手下一紧，死死的攥住那块布料。　　　　伴随着几道短促的呼声，一蓝一粉两道身影前后落湖，惊起水花一片，湖中红鲤乱窜，生怕被这水外来物砸到。　　　　宝莹在短促的讶声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仍愣在水边的宝珏，提起裙摆就往榭外跑去，见几位小姐好奇的往这边张望，惊呼起来：“快去叫人，有人落水了，快去叫人！”　　　　随后哗啦啦来了一群人，水性好的婆子当即便下去将两个湿漉漉的小姑娘夹上来，宝玟闻讯而来只见到狼狈的四个人，脑袋一阵阵的发疼，也来不及追究先令人将她们四个送去梳洗。　　　　葛氏正跟绥远侯夫人攀谈，听闻此事也唬了一跳，不敢惊动前边的大老爷们，忙先去瞧了眼，见几人只是受了点惊也无大碍便令婆子先送她们回家。　　　　夏末水不冷，只是初入水时喝了两口很快便被捞了起来，所以此时宝璐、宝琪二人虽狼狈，人倒无大碍。　　　　婆子们怕事不敢从正门进，偷偷摸摸将几个姑娘从后门送入，四人入府各自分了道，宝莹回自个儿的院去休息压惊，宝璐三人从左侧夹道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