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踏入清风阁,还未落座,便见沈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慌忙奔进厅来满面喜色,见到沈老太太便欢喜道:“老太太大喜、大喜,圣上有赐。” 众人一听皆唬了一跳,细问之下原是圣上听闻了沈氏一门出了两个进士,大赞沈老太爷教导有方,一喜之下便赐了个牌匾。 沈老太太她们皆大喜,慌忙回院按礼大妆起来,诚惶诚恐大开了门厅跪迎了匾,又忙让人给宫人奉了钱,又请去吃饭,宫人也不吃茶便去了。 众人们皆围上来朝沈老太爷恭喜,沈府上下俱是喜逐颜开,欢颜笑语,葛氏、郑氏两个进士母亲更是觉得脸上有光,喜气盈腮、笑不绝口,上下人等恭贺不断,欢语不断一时间真是一副繁华气象。 沈老太爷喜难之言,面上皆是得意之色,立刻让人搬了梯子将匾挂在正堂之上。 小厮飞奔了去搬了两架梯子一人一边抬上去挂起,红绸布一掀四个金漆大字“书香世家”端端正正引得下面人连声的叫好。 不一刻,众人犹在欢庆,小厮飞奔进来,萧左相送寿礼。 众人交头接耳,一人道,沈老太爷好大面子,萧左相也送了寿礼。 另一人道,一门二进士,府里老爷们都是朝中之臣,想必萧左相心有拉拢之意。 又一人道,圣上都赐了匾,萧左相何等之人岂不知道做这个顺水人情。 众人皆是洋洋喜气,只是沈老太爷心中隐隐不安,他自认是为圣上之臣却不愿扯入政党之争,但此刻若拒了未免有些过分敏感之嫌,少不得先收下来。 萧左相的贺礼像是一个信号,城中嗅觉灵敏之人闻风而动,一场宴席坐下来源源不断有人送礼而来,而宝璐她们内眷坐在里头亦是乐声不断、笑声不断,好一个热闹景象。 宴席过后,沈府正屋内便有风声传出来,说是沈老太爷对曾少清甚是喜爱,欲有结亲之意。 葛氏当场就不干了,难得出了佛房候着沈宗德让他去问个清楚 沈宗德在太师椅坐下,旁边的丫环立马的奉上茶来,他端起茶悠悠的拨了拨茶叶。 葛氏心急如焚见他还没事人一样,一屁股侧坐在另一边太师椅上,不管不顾便道:“你还有心情喝茶,赶紧去问问老太爷到底什么个意思!” 沈宗德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盖上茶盖这才道:“没见识的妇道人家,听风就是雨,一点道听途说的事情便要去惊扰老太爷。” 葛氏一下坐正身子紧锁着眉头十分气闷:“你就不管好了,到时候真嫁去曾家我看你怎么办!” 沈宗荣到不以为意,仍旧慢慢啜着茶道:“真嫁给少清又如何,少清少年美学我看也不错。” 葛氏一下子转身直勾勾的瞪着沈宗德,将他吓了一跳,皱着眉道:“今日怎这般没分寸。” 葛氏也不理,只管问他:“咱们宝玟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家,也不是瞧不起曾家,但好歹也要有些门户,若是曾家岂不如你庶出的弟弟一般,娶了一个国子监八品监丞之女。”葛氏今日不把这件事搞清楚是不罢休了,一口气接着道:“你堂堂一个都察院四品佥督御使,咱们府又是圣上钦点的书香世家,我父亲正三品工部侍郎。咱们家宝莹亲姐姐平阳侯府媳妇,两个亲兄弟都是堂堂进士出身日后前途无量的,咱们什么样的人家不好挑,非得去挑那样一个六品小门户。” “咱且不说找个乘龙快婿日后对她两个兄弟是否有助力,就单单说宝莹自个,出去在场面上哪一个夫人不夸赞一句温良贤淑,哪个太太不喜欢她。别的那些小门小户的尚且想着法子要往上嫁,你倒好还任她往低了去,你就不怕别人闲言闲语出来还以为咱们宝莹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这般低就。” “你!” 沈宗德侧了脸看葛氏好,脱口想驳了她的话,却一时词穷,往细了一想却是这么个道理,做父母的都是为自个儿女着想的,如今宝莹不肯低就,原明松之时却是拼死拼活去求了中书参议程大人之女,原程夫人也是不愿的,只是程大人与沈老太爷共事之时很是欣赏沈老太爷为人,道娶妻嫁女对方家风秉性是头一个重要的,便做了主嫁与明松。本想着能给明松仕途带来些助力,谁知这程大人不仅欣赏沈老太爷,性子更是与沈太爷如出一辙,明松在翰林院一呆便是这么多年,今年本来谋了个外放,结果不巧程氏又有孕,这是沈家长房长孙的头一个孩子,全家上下怎不关心,沈老太太不舍得,沈老太爷也是这个意思,翰林院虽清苦却是圣上身边的近臣,莫要看着眼前的风光,日后的前程怕是更大些。老太爷已这般发话,沈宗德也不话可说,只道这接下来明生、明理二人也要好好看看,如今宝莹已到婚配年龄若能嫁个有力的婆家于她自己于家里都有益。 思想定,沈宗德安慰了葛氏几句,趁着休沐下午便去给老太爷请安,嘘寒问暖一番后,有一句没一句扯到宝莹终身大事:“老太爷先见,待回京今科放榜之后再寻一个好人家,如今科举已毕,儿子也留意了些,京中贵胄子弟高中的也不少,当世真是海晏河清人人都以读书为上,这些子弟也忒要上进,倒少有闻哪家高门大户子弟不读书的,真是当今圣上福佑呀!” 沈老太爷捋着胡子,面带喜色的呷了一口茶:“当今真的是好世道,想我当国子监那会,这般子弟哪肯读书,不过是蒙着祖荫谋个差事而已。便是你们三兄弟也是我拿着教板逼着读书,不过除了你其他两个也不大长进。” 沈宗德陪着笑道:“那会也不懂这些,满京城的子弟都在招猫逗狗的玩,只我们整日春来秋去的念书,说句冒犯老太爷的话,那会心里还埋怨过老太爷哩。” 沈老太爷对这个长子是寄以厚望的,在他年少之时也是正言厉色,如今他官越做越大,又教子有方,子弟这般有进益,那份严厉之心倒也收起许多,只对他才有宽和随意之心。 沈老太爷悠悠呷了一口茶,笑道:“你们心里如何想的我岂不知,以你如今看来当初这般有无可取之处。” 沈宗德忙道:“老太爷严重了,哪还有不可取之处,我只恨如今未有老太爷当初十分之一的关切之心,才未叫明生未能中了。如今圣上重文,正儿八经科举进来的十分受陛下重用,先帝之时蒙荫子弟倒不能得这十分之一的青眼,儿子时常感慨多亏老太爷当初之明举。” 沈老太爷放下茶盏,微微抬手向上拱手道:“倒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而是陛下圣明,才有如今天下读书人康庄大道,才有如今的清明盛世。” 沈宗德忙拱手向上附和,“圣上英明。” 一番忠心后,沈宗德见沈老太爷神色十分愉悦,况他知老太爷也有一些这方面意思若他直说怕是惹他不快,只得假借他人之口,便道:“儿子这两日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曾司业有意跟咱们家结亲,少清这孩子我是极喜欢的,日后也是大有前途的。只是人家未曾确切表态却已经惹得儿子同僚们纷纷来问,说是咱们家要与曾家结亲了。原先儿子回来后也曾留意过几个人家,那些个人家也是极中意咱们的,如今也提起咱们要与曾家结亲之事。儿子细想了下觉得不太妥,想着无事便来和老太爷唠唠。” 沈老太爷气定神闲,“你说来听听看。” 沈宗德道:“咱们宝莹毕竟是姑娘家,不好还未定下来便闹得满城风雨的,即便最后真与曾家结亲了,那也给该过了礼后方大大方方的宣布出来。没得这没影的事,倒叫人家说的这般热闹,如果是小子倒无妨,可咱们的是个姑娘却是要看重名声的。” 沈老太爷捋了捋胡子,想想也是,对沈宗德是他引以为傲的,况又是他的女儿,便交了底:“我是瞧上了少清。”沈宗德一听心里一凉,沈老太爷接着道:“我自小看着他长大,人品学问都是好的,只是先前未有功名,我便按下不提。这些时日我也算是对他倾囊相授,又在旁观察着,心中是满意的。在高中后,曾司业也确实有这层意思但没点破,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怕你瞧不上他们家。” 沈宗德忙道:“曾司业多虑了,老太爷惯教儿子婚配首要的是看人品性,儿子觉得少清也是好孩子,只是如今传出这等风言风语,为人父母的听了未免不舒服。况原有几家早与儿子凑近乎,咱们如今这般行事倒显得我们是看重少清的传胪功名,有些不厚道了。” 沈老太爷靠在椅背上,听着微微点了点头,微阖着眼一合算,先问:“你原先有那几家说来听听。” 沈宗德一听来了精神,口若悬河将他最近物色下,家势雄厚、子弟上进的人家详详细细说了个遍:有户部尚书家的进士大公子、通远伯家的举人二公子、韩国公家的举人小公子。并将这几个公子少爷好一通的夸,简直就是家世好、人品好、学问好,手慢无。 沈老太爷听着微微颔首,沉吟道:“倒都是有名的权贵之家,这些个子弟听着也是上进之人。” 沈宗德加把劲道:“我原也吃不准,不敢轻易表态,心里想着须得报与老太爷知方是,看人这方面老太爷向来比儿子通透些。” 沈老太爷点点头:“我在朝这么多年对这些家族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朝中如今形势复杂,萧左相一人独大这不是顺天之象,我第一个意思便是保持中立不要卷入这些政党之争。原先我们扩建之时,后头那个院子我便让老三按着市价将银子送萧府去,为的就是不想落人口实咱们是萧家一派。” 沈宗德不解:“老太爷的意思是...” “户部、兵部不消说皆是萧左相的人,这些年连五军都督府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另一个通远伯这个子弟倒还不错,只是通远伯府的大公子是个纨绔,整个府被他弄得乌烟瘴气,通远伯夫人又是溺爱这个儿子,听说这些年通远伯身子又是大不如前,这大公子愈发的放浪形骸起来,这样的门户怕是复杂。而韩国公府,韩国公在世之时为人正直,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只是自他去世之后,只剩一个老太太也不管事,三个儿子俱是斗鸡走狗的辈,如今声势大不如前,再一个如今三个子弟与那萧左相亦是相交甚厚,而孙子辈的总共只出了这么一个举人,家风怕是已坏...”沈老太爷悠悠说罢朝沈宗德看一眼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沈宗德听得一清二楚,老太爷这意思是哪个都看不上了,他又不肯点透将就曾家,只得装傻道:“老太爷说的是,儿子倒是看浅了,既然老太爷都瞧不上那咱也不着急慢慢看,总能找到品学又好,家世又能与咱们匹配的。” “我看少清就很好,清白之家,品行又好,定不会待薄了宝莹的。” 沈宗德一怔,没想到沈老太爷把话点明了,忙道:“曾家什么都好,只一点,咱们家宝莹自小在老太太跟前珍珠般被捧大,只怕娇气...”沈宗德边说边偷偷斜着眼观察沈老太爷看他是什么脸色。 沈老太爷老神在在,觉得这些丝毫不足虑,摆摆手道:“咱们沈家教子有疼爱的但绝没骄纵的,宝莹在老太太身边是年纪最小的姑娘,老太太平日里多疼着些,我心里头是知道的,但也知道宝莹绝不是骄纵的性子。我知道你怕老太太心疼,届时多配几个婆子、丫环就是了。” 沈宗德听着这意思就要定下来,心中着急还想再说,沈老太爷已是乏了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太太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沈宗德心中气性全泄,老太爷这一路意思听下来,怕是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沈老太爷的性子他是知道,心中一旦打定了主意,谁都说不动的。沈宗德泄气般端起茶呷了一口,心中大叹一口气,这四丫头想像她姐姐那般风光怕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