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便到了成亲这日,真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宝莹这日凤冠霞帔,脸上涂上大红的胭脂,笑脸盈盈倒比平日多显几分艳丽。 宝璐几个穿着簇新的衣裙围在宝莹身边恭喜声不断,说的宝莹直有几分羞赧。外传来一声吉时到了,婆子们赶忙将红盖头把宝莹盖起,扶着宝莹往外头去。 宝璐她们这日如蒙大赦般跟着大人们跑前跑后,几人好奇也跟到前厅去看。 只见今日曾少清一身的红装,加之浑身的书卷气倒也显得器宇轩昂。 沈老太爷十分高兴,听着来宾老太爷前老太爷后的恭喜只觉得十分悦耳,再看少清今日这通身的气质愈发觉得自己没选错人。 众人簇拥着盖着红盖头的宝莹出来依礼谢了长辈便送着宝莹出门往曾家而去。 沈老太太、葛氏不免眼眶红红,沈宗德还算自持,对着母亲好一番安慰,少清是个好孩子会对咱们家宝莹好的。 当天沈家也大开宴席招待宾客,原本沈家在京中亦算有根基,如今因着新科之故愈发在京中立了一个好名声,且圣上一赐匾京中之人闻风而动,故来往祝贺之人络绎不绝。 沈老太爷今日着实是高兴了,一连喝了好些酒,在沈宗德他们力劝之下方才罢手让人扶了回去休息。老太太因心中有些伤感,略坐了下便早早的回去歇息了。葛氏见老太太一走立马起身回了房,虽说前些时日想通了嫁与曾家也不错,但今日这些昔日姐妹一聚,难免有心存攀比之人,有意无意便提及自个儿的女儿这家侯府来问,那家的高官之府来打听,葛氏听了难免心中不舒服,老太太一走便借头晕回了房,下半夜敲了一同的木鱼心情才稍稍平复。 宝璐几个在宴上略坐了坐便也回房,用宝珏的话说就是,咱们也比不上那等大小姐与其坐在上面教人不得不客套几句还不如回房自在。只宝琪这家太太、那家夫人的在那攀谈,宝璐她们想着叫了也不搭理她们,遂也自顾自先转回房了。 回院,外头灯光四溢,劝酒声一声盖过一声,院里却是黑静静一片。宝璐瞧见赵姨娘房的灯还昏昏暖暖的亮着,怕赵姨娘触景伤情便先往她房里去。 房里,赵姨娘正坐在炕上绣样,瞧见宝璐进来细眉一蹙,“这么早就回来怎不在后头多坐一会。” 宝璐答:“无非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觉着无趣便先回来了。” 赵姨娘恨铁不成钢:“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太太、夫人,你该聪明着些跟在太太身边。” 宝璐知她说的是她自己眼看着大起来了,如今也该多与那些太太们走近走近日后才能寻个好婆家。这件事是赵姨娘回京以来心上头一件重要的事情了,宝璐自然不敢与她辩驳,便转了一个话题道:“父亲今日瞧着挺开心的,待会怕是要多喝了。” 赵姨娘知她顾左右而言他,斜了宝璐一眼复而低下头去道:“你父亲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之前放去宿迁之时倒是痛改前非了一心一意与那些酒肉朋友撇干净了。这一回京又故态复萌了,我不用去看都知道定是在那招朋呼友,不醉不归了。” 宝璐脸上一呐,果被赵姨娘说着了,方才在三太太旁边还听着三太太让丫环出去叫父亲少喝些,结果丫环回来说,叫不住,此时正在兴头上,一帮人正在行酒令,多说怕被打,惹得郑氏也是一阵的不快。 宝璐摸摸脸遂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问:“母亲可曾吃饱,不若叫人送点东西来。” 赵姨娘头也不抬,“坐在这里吃什么不一样,又比不得正牌太太坐在前头由得你挑。” 宝璐看着正牌太太们坐在宴席上说说笑笑,赵姨娘只能在房中将就些,妻妾之别此时格外残酷,心中不免有些难过道:“我若是个男孩定叫娘同钱姨娘一般脸上有光,只是我生为女儿...”宝璐顿了顿道:“我日后也定不叫娘吃苦。” 赵姨娘婉转一笑,侧脸斜着眼看她,眼中净是潋潋水光,“你日后嫁了好人家我脸上自然有光,况在沈家我也吃不了苦,你父亲虽爱寻乐些,人却不坏,这么多年怎么对我们母女俩你也瞧见的,我与正屋里只差个冠冕堂皇的礼数,在你父亲心中却是无差别的。不过你娘也不在乎这些面上的东西,自打我十岁被族中长辈卖了身便没指望过这些,如今能吃好喝好穿好,你父亲待我又疼惜我心中已知足。”说罢,伸手捋了捋宝璐额边的鬓发,“你也放心,咱们虽比不得正房嫡出的能嫁与侯相之家,寻个门户差些的书生做个正正经经的太太是绰绰有余的。” 宝璐低头不言,赵姨娘话中已是她们二人最好的归宿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凭她一人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呢!别说她们就连宝莹也不能决定什么,只是幸运的是曾少清是她心上的人,而她们不过是积极些在能力范围为自己争取最好的罢了,这点宝琪看得确实比她透彻,也难怪乎瞧不上她了。 就在宝璐依旧无所作为中日子又过了半年,这半年过得是最祥和的半年,科举尘埃落定各房皆大欢喜,沈家大房又迎来嫡长孙,沈老太爷高兴一连唱了三天的戏。二房明勇紧跟着宝莹之后将武月娶了进门,虽然宝珏依旧不太满意不时在宝璐跟前嘀嘀咕咕,但总的来说还是和和美美。沈宗荣似乎仕途很顺,整日都眉开眼笑的,不时还赏个宝璐衣裳、金饰之类,连许姨娘、宝琪也笑脸相对,惹得郑氏又要咬碎一口银牙,有事没事讽沈宗德散财童子般。沈宗德不以为意,如今仕途顺遂赏些东西给院里人开心开心是应该的。赵姨娘拉着宝璐嚼了一番舌根,父亲疼爱她,如今吃得用得都跟嫡出一般对待,太太瞧不过眼了。 这个年也是最为热闹的一年。正月里,各房各院的子孙或者携妻带子或者携婿带子过来拜年,连宝珍也挺着肚子过来,常泽林虽腿脚不便这次却也来了,亦表达了歉疚之情,上次老太爷寿辰不巧身体不适未能前来,此次向老太爷赔罪。 沈老太爷倒不会计较这些,只嘱咐了几句,好好调养身体便罢。 宝璐暗暗瞧去常泽林虽身体有疾,神色却是恬淡平和,没那等暴躁之色,他望看宝珍的眼色也极有情。宝璐暗暗为宝珍高兴。 宝莹回来时也有了身子,与曾少清站在一起如一对璧人般,眼神胶着、语态亲昵,羡煞旁人。 这一屋子的人皆是成双成对,只宝玲只身一人,宝璐怕她触景伤情便要拉她回房,谁知宝玲倒不愿,拉着她在沈老太太跟前好一通嘘寒问暖。 沈老太太本就喜欢宝玲,见了她怎不舒服,连带着宝璐都被夸赞了好几句,说长大了知礼了懂事了,凡事都想着长辈,快如第二个宝玲一般。 子子孙孙陆续来拜年一直到十五才消停,沈老太爷、沈老太太发了话,过年大家都累着了,他们两老亦有些倦怠,这几日竟不用晨昏定省,大家都好好歇几日。 宝璐有懒觉睡自然是开心,每日到辰时才起。赵姨娘看了两日坐不住了,亲到宝璐房中耳提面命一番,“你个实诚的孩子,老太爷说免了问安你就当真不去了吗?” “不然呢?”宝璐睡眼惺忪的反问,有福不享是傻蛋。 赵姨娘蹙着一对细眉,伸出一只玉葱手指戳了她一脑袋,“不然?当然是天天去问安啊!你瞧瞧人家...”赵姨娘手指一转往隔壁屋指去,“这几日可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呢!” 宝璐用眼神问向身边的绿萝,得到绿萝肯定的答复后,心中大为感慨,六姐姐真是庶子女中的战斗机,虽然她捧高踩低的时候很讨厌,但是有时候那劲头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赵姨娘见宝璐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狠狠的又戳了她一指头:“不成器的,还不快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去。” “哦~”宝璐慢吞吞的爬出来,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这样不作为是否太消极。 赵姨娘不满的指挥着绿萝、翠芸两个给她打扮起来,又亲自盯着宝璐去了正屋才算心安。 天寒地冻,万物都裹上了一层霜色,宝璐从正屋出来边走边呵着气暖手,在走廊上未走几步便见翠芸匆匆转进来。 翠芸看见她在门口忙疾行几步,到了宝璐跟前将一个铜手炉塞到她手中,“姑娘怎这么早就出来了,我原本估摸着这会过来还要在外头等上一会哩。” 宝璐将铜手炉包在手中,手心手背贴了好一会才有些回暖,她对着翠芸笑道:“老太太乏了,我便早些出来了。” 翠芸朝后头瞥了一眼,瞧见杜鹃还在屋外的阶上同人说话,便撇着嘴道:“别是六姑娘又挤兑姑娘了,姑娘是个凡事不与人计较的性子,六姑娘就爱挑软柿子捏。” 宝璐不禁莞尔,自打去岁宝珏一头将宝琪撞下水后,宝琪对着宝珏倒是收敛许多,平日见到也当没看见,另一个宝莹,原未出阁时,宝琪捧着还来不急又怎会冲撞,所以可以拿捏的就只剩她一人了。 宝璐笑道:“六姐姐今年便及笄了,许姨娘素来又是不出言的,父亲待她也就一般,只老太太还愿意听六姐姐说说话,她怎不卖力,说来也是情有可原。” 翠芸万分不认同的撇了一嘴:“姑娘这个时候倒是同情起她来了,平时里也没见姑娘你少吃她的亏,再说了今年是六姑娘及笄,明年就是姑娘你了,姑娘觉六姑娘情有可原,怎不多与老太太亲近亲近呢?” 宝璐斜了翠芸一眼,戳了她一指头,笑道:“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翠芸捂着额头道:“人家说的是实情嘛?虽说赵姨娘在老爷跟前能说上话,但总还是尊重老太太意见的,所以咱不得不趁早做准备。” 宝璐默然不言,心中暗暗惊讶于没心眼如翠芸都能想这么多了,如今她年岁渐大不得不面对这些,亦由不得她装傻,心中不禁有些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