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处日益亲密,一切更加顺理成章。 因为华裳身上有世袭的爵位,她只能招夫,不能出嫁,应汲思虑良久,虽然有诸多顾虑,却还是同意了入赘。 在成亲当天,他喝了一杯酒后,就觉得有些晕,华裳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听不真切,想要让她说的更清楚一些,她却不知道怎么恼了,而后来他也晕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的吗? 等到他醒来,却发现高烧已退,脸颊上还有泪痕。 应汲摸了摸心口,里面空的让人发虚。 他立刻跑回冠军侯府,不管怎么样,那是他的妻。 然而,他的妻却靠在另外一人身上说话,还教他用刀。 原来他不是唯一。 应汲的脚步顿住了。 华裳回头,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她身旁的男人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梳拢一下发丝,应汲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头发未束,衣衫也穿的松松垮垮,一副刚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模样。 一瞬间,他的心被冰凌刺中,心口又冷又痛。 男人未回头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华裳冷淡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应汲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华裳就点头道:“也好,你来。” 她转过身,身姿笔直又凌厉。 应汲跟了上去,她却递给他一份和离书。 华裳摆弄着护腕道:“既然你这么介意,咱们还是分开好了。” 介意? 应汲抿紧唇,死死盯着她:“把话说清楚。” 华裳看向他,“你难道又要说自己都忘了?” 应汲突然想起令她难堪的新婚之夜。 “如果你是为了那夜生气,我道歉,我……” 华裳随意挥了挥手,“那不是主要原因。” 应汲茫然又急迫。 除了这件事,他不知道她还会因为什么想要跟他合离。 应汲低声哀求:“阿裳,别这样,我都为了你入赘……” 华裳:“你果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彼时,应汲还太过年轻,又曾进士扬名,享受过探花风光,他自觉已经放低了姿态,可她还如此咄咄逼人,让他的脸面实在挂不住。 “你不要后悔!”嘴一抖,说出了自己并不想说的话。 应汲下一刻就后悔了。 然而,华裳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我不日就要离京,继续驻守边关了,你我的事情还是早早处理好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这副慵懒餍足的姿态,不知怎么突然让应汲想起了方才那个似乎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男人。 一股醋意奔腾翻涌,瞬间烧红了他的眼睛。 “你……你过的很滋润吧!” 话一出口的刹那,应汲就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华裳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冷笑一声,她没客气,直接扭着应汲强行签下和离书,而后,又将他一脚蹬出门外。 应汲在台阶上摔了一跟头,可他顾不得自己身体上的疼痛,还想要往门里挤。 冠军侯府的朱红大门却狠狠地关上了,就像是在嘲笑他的高攀。 应汲趴在门上,想要砸门道歉,门内却传来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我替他相过面,他不是你的好姻缘,再说了,他这种小门小户的男人自以为考中进士就一步登天……” 他踉跄后退几步,又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这次,他再也无力爬起来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进野地里,所有的意气风发、所有假装出来的傲气都通通被戳穿、撕裂。 他是出身寒门,父母双亡,靠着自己才到这个地步的,他怕人嗤笑,唯恐行错了一步,甚至也学着世家子弟研究熏香等风雅事……他的身份用不着别人来提醒,尤其是那个男人! 应汲握紧拳头,狠狠锤向地面。 手指锤出血,他仍旧狠狠咬着牙,一声不吭。 若是没有一股狠劲儿,他也不可能拼搏到现在。 可恶啊! 从回忆中抽离,慧断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可他还是笑着,“若是只凭着熏香定罪,施主也太武断了。” 华裳点头,“所以,我等待着你的解释。” 慧断垂下头,像是天鹅弯曲了洁白的颈项。 他永远记得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应汲,你不像你了。” 那是因为她从未看透过,他不是那些富贵郎君,即便学着他们行事,他骨子里也永远带着一股乡野小民的自卑,从始至终,他都是高攀她了。 “这香以前确实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不过,自从我出家后,我便将这只香的制作方式献给了寺庙,现在寺里用的佛香皆是这股味道,有些来寺里的香客也会从我们这里买一些回去。” 他转身走进大殿,拿了一把点燃只剩一半的香出来。 “你闻闻,是不是一样的。” 华裳低下头,以手作扇扇了扇,味道确实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问:“你还记得都有谁来买过香吗?” 慧断:“阿弥陀佛,买的人不少,还有香客是给别人捎带的,贫僧真的记不得了。” 华裳:“你们这座寺庙这么小,能有几个香客,这就记不得了?” 慧断目光温和道:“你我前年成亲又合离,后来我就入了此寺,算起来已经快在这里两年了,两年了,很多事都能忘掉。”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华裳便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儿?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吗?你的烦恼丝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慧断摸了一把,无奈道:“大概是太熬心血了吧。” 华裳耸耸肩,“你真行,我还从未听说过出家熬心血的。” 慧断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六根未净,主持一直不肯为我剃度。” 华裳摇了摇手,招呼李娴和李岚准备离开。 “等等。”慧断突然犹豫地叫住了她。 华裳让两人先走,自己转过身。 慧断犹豫片刻,突然问:“我喝醉的时候,你那时……究竟对我说了什么?” 华裳一怔,神情有些复杂。 慧断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他的心突然生了毛,扎的他又疼又痒。 许久,华裳回过神,勾了勾被风吹跑的碎发,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 风吹起她的衣摆,她冷淡又无畏道:“我不可能有落红了。” 慧断猛地睁大眼睛。 大周民风开放,对女子贞洁也并不十分看重,可是在成亲之前,女子还是尽量要保留的,而婚后则可以随意玩耍。 “哈,”华裳轻笑一声,“看到你这副表情,当初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你并没有……可你现在的表情也令我很不满啊。” 慧断努力收敛,可他心里却又一股怎么也按不下去的火,他咬着牙,露出和善的笑容,“究竟是谁如此有幸?莫非是当日我在你府中见到的那位?” “当日?”华裳有些懵,“谁?” 她微一思索,“你说的是孟离经?哈,我怎么会看上那个鬼,不过,要说是谁……” 华裳的脸皮越来越厚,此时说起这个,她竟然还能笑起来,“好吧,如果实在要说个名字,只能说梧桐了。” 等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不就是她的爱马吗?! 慧断的表情简直像是喝断片了。 华裳摸了摸鼻子,低着头道:“我很早就入军营了,后来在驯梧桐的时候,被它甩到了地上,然后,就这么没了。” 风掠过慧断花白的头发,他小心翼翼问:“我当时确实没有印象,你对我说这个时候,我醉醺醺地回答了什么?” “能有什么,只是一个字,滚。” 慧断突然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华裳:“喂喂喂,你现在装什么情圣,早干嘛去了?” 慧断捂着脸,实在想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一心期待洞房花烛夜的她是如何心碎的,各种误会,还有他的失忆,他的口不择言,他可真是该死啊! “算了,这些都过去了,我当时脾气暴,脑子不好使,什么东西也来不及细想,现在咱们这样也挺好的。” 华裳跟他告个别,就转身离开了。 慧断蹲在原地,泪水从下巴滴落,在泥土上凹处一个小坑。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破碎的声音——“不!” 不好!他一点也不好!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华裳出了寺,却看到李娴和李岚叔侄二人在寺外站岗。 她好奇问:“你们两个干嘛?” 李娴凉凉道:“山不肯来,就有人来就山了。” “啊?”华裳转过头,只见庙前停着两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