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方霄不欲让老父亲沉浸在回忆中徒增伤感,遂抚须轻笑:“父亲倒是对世子很有信心。” 老公爷果然欣慰开怀,笑道:“世子既然开口,必是有了把握。”转头看向顾砚清,目光和煦,“我镇国公府上千族人,虽未有大才者,但替世子跑跑腿也是使得的。” 顾砚清急忙起身,谦逊道:“清不敢说必胜,但七、八分的把握是有的,如今欠的不过是时机。镇国公府多年韬光养晦,族中子弟自是人才济济,老公爷使贤才辅佐于我,清必不负老公爷信任。” 老公爷摆摆手道:“世子谬赞。如此你我二府守望相助,定能一举成事。然老夫还是要多嘴问一句,待得事成,世子当如何待我瑾儿?” 顾砚清闻言粲然而笑:“老公爷安心,清曾对天立誓,此生只娶瑾儿一人,无通房,不纳妾。更不会有外室庶子惹她生气,若违此誓,必让清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老公爷老怀大慰,抚掌笑道:“好好好,我瑾儿有福气。那老夫就预祝世子旗开得胜,得偿所愿了。” 顾砚清拱手:“承您吉言。” 镇国公也抚须点头,满眼赞赏。 方玉瑾又是心喜又是心酸。心喜他忠贞不渝,心如磐石不转移,又心酸他即将离去,远赴边疆无归期。 …… 次日一早,顾砚清就带着几十名亲卫,出了北城门,往肃州而去。 方玉瑾站在城楼上,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流满面。 此后三月,不时有书信归来,有时是他亲手书写,倾诉思念之情;有时是亲卫代笔,以报平安。 方玉瑾从祖父那边得到的却是更详细的消息,知道他对她一直是报喜不报优。 肃州兵力不足,他与副将军师等人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商讨对策;前线粮草不足,他数十封奏折上京乞讨;城内民心不安,他一个城区一个城区地整顿安慰。 戎国军队占据着甘州,时常挑衅,他带着亲卫将戎国前来挑衅的小队数次斩杀于城下。 他时常受伤,每次草草包扎又开始忙碌,一次受了重伤,险些就要命丧黄泉,副将苦求,才肯乖乖地在床上躺了三天。 方玉瑾一边看密报,一边哭得不能自已。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封/建/制/度,痛恨圣上的昏聩。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原本忐忑摇摆的心也变得坚毅。 她擦干眼泪,来到书桌边,研磨,铺纸,下笔,一气呵成。看着手中被完善了几次的计划,方玉瑾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如春华绽现,不可逼视。 …… 过了几日,方玉瑾带着桃枝、杏枝往之前买的庄子上去了。桃枝讨喜,与庄子上的佃户都聊得来,杏枝学过些武艺,跟去正好有个保障。虽说有护卫随行,但毕竟不能贴身保护。 到了庄子,方玉瑾先去了之前来的时候住的院落。庄上的大管事林管事是乳娘的丈夫,因之前买庄子的时候,方玉瑾觉得他得用,就将他放在这边庄子上,做了大管事。 王家村和葛家村的两处庄子连同两座庄子之间的那座山,还有李家村的那处庄子,都归他管,他手下还有三个二管事,一个姓郑,一个姓崔,还有一个姓王,分别管着三处庄子。 林管事见方玉瑾来了,连忙吩咐厨房烧水,再准备些好克化的饭菜,又去取了账本送到了主屋里给方玉瑾查看。 方玉瑾不耐烦看,就将账本搁在一边,直接抬头问道:“上次我过来看到甘薯在这边试种时长势很好,后来也没再过来看,你直接跟我说说吧。” 说到这个林管事就忍不住喜笑颜开:“回小姐的话,这甘薯可真是个好宝贝,去年种的这一季,每亩平均收上来三十五石左右,比小姐预计的还多!这还只是下等田,若是种在上等田中等田里头,啧啧,奴都不敢想!” 方玉瑾听说产量这么高,也很高兴,夸奖了林管事一番,又接着说道:“那另外几个庄子也可以准备种了,如今夏至刚过,正是甘薯栽种的好时候,林管事你辛苦辛苦,将这个事去吩咐下去。争取到了十月份咱们再来个大丰收。” 林管事连连应是,又说道:“上次小姐说的仓库,如今也凿的差不多了,去年收的甘薯就放在里头,世子派来的都是一些老兵残兵,奴将葛家村那边的庄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住着了。” 他摇着头叹气,眼含悲悯,道:“那些老兵残兵都是西北战场退下来的,朝廷抚恤层层盘剥下来,发到他们手上的也不剩多少了,可怜他们为国奋战,却落得如此下场。” 方玉瑾赞同地点点头:“那就好好待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府里也不差这点粮食,每季衣裳你找人去做,银子跟我来要。世子也是怕他们过意不去,才让他们过来帮忙,你也可以派点小事于他们做,唔,就让庄子里的人跟他们学几手功夫,把宝贝甘薯给我守好了。” 林管事眼眸一亮,咧嘴笑道:“还是小姐聪慧。奴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这个好,等仓库凿完了,奴就安排下去。” 方玉瑾过来主要是看看甘薯的,与林管事约定了明天去仓库看看,便打发了他离去。 古代车马慢,从镇国公府过来有二十多里地,马车要走大半天,与林管事说完了话,已经是晚饭时候,方玉瑾随意用了些晚饭,又洗漱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躺倒床上睡去了。 …… 次日鸡鸣,方玉瑾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青草味,缓缓挣开迷蒙的桃花眼,细白的床帐随风摇摆,似在催促她快些起来。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靠在床边缓了缓神,长发乖顺地披在左侧肩膀,如墨般漆黑丝滑。 两个丫鬟听到声响,进屋来伺候她梳洗,杏枝笑道:“咯咯,奴每次见到小姐起床,都要被迷的晕乎乎的,小姐每回刚醒来的时候又娇媚又慵懒,当真是美极了。” 方玉瑾:……唔? 桃枝也跟着笑:“小姐刚睡醒的时候最迷糊了,你瞧她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方玉瑾眨巴眨巴眼,努力想要认清面前的两人,半晌,未果。遂靠在床上继续发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唔……桃枝,杏枝。” 桃枝、杏枝咯咯直笑,方玉瑾被笑的一头雾水:“两个小妮子笑什么呢?好了别笑了,一会儿要去山上,把那套骑装拿来,今日穿那个。” 两个丫鬟齐齐应了一声,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藏下去的笑意,心照不宣地眨眨眼,手脚麻利地动作起来。 用力早膳,出了正屋,林管事早在院子外等着了。见到方玉瑾出来,连忙上来行礼:“小姐万福。外头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山路难行,一会儿您坐着轿子,让人抬您上山可好?” 方玉瑾本想自己爬上去的,再一想,她在身在闺阁,不像前世那般还能常去健身房锻炼,如今身体素质是大大不如前世的。若是不坐轿子,自己未必走的上去,到时候反而耽误事儿。遂点点头,同意了林管事的提议。 林管事忙引着方玉瑾三人从后门出了庄子,果见两个壮汉守着一顶小轿,侯在后门边上。 杏枝将两个汉子打量了一遍,见都是老实憨厚之人,眼神清明,并非奸邪,方放心地搀扶着方玉瑾进了小轿,待她在小轿内坐好,才退出轿子守在轿子一侧。 方玉瑾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对桃枝说道:“走吧。桃枝也回去吧。”这次上山,方玉瑾只带杏枝上去,杏枝会武艺,行走山路没有问题。桃枝在国公府多年,早被养的身娇体嫩,比一般人家的闺秀还要娇弱,还是留在庄子上更为妥当, 桃枝福了福身,点头称是:“奴准备好热水和吃食,等小姐回来就能用。”然后后退几步,离了轿边。 方玉瑾点点头,放下轿帘。两个壮汉一起用力,将轿子抬了起来,向山上走去。 两个庄子中间的这座山,叫做齐云山,虽然名字叫的大气,但是山并没有齐云那么高。本来就是拿来做果山的,所以山路也不算陡峭,只是许久无人打理,有些荒废,杂草长得旺盛,林管事让那些老兵开出了一条小道通往仓库。 方玉瑾从窗外往外看,山上的果树确实长得很茂盛,但是却不挂果,估计不是土壤问题就是主人家管理不善,心想着让林管事找几个经验丰富的果农来看看,把这些果树利用起来,也好给仓库当个掩护。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仓库所在地。方玉瑾揉着腰下了轿子,一路被颠着上山也是受罪。 仓库开在半山腰,周围草木阴森,山石嶙峋,方玉瑾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仓库的入口,疑惑得看向林管事。 林管事得意一笑,朝山壁指了指。 方玉瑾挑眉,走到山壁前,伸手摸了摸,并未发现异样,又沿着那块山壁附近都走了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遂转头看着林管事笑道:“林叔莫要再卖关子了,还是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