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瑾眸光闪动,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过是推迟婚约而已,做什么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如今国有危难,你身为忠勇王府的世子理应为国尽力。我等你回来就是了,到时候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顾砚清忍着泪意点头:“绝不食言。” 方玉瑾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挣脱出来,抚上他的脸颊,“战场刀剑无眼,定要保重自身,多带些伤药在身上,跟军医学些急救常识,若有意外也可……呸呸呸,你看我说的这不吉利的话。”她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世子定会平安归来的。” 顾砚清失笑,拇指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唇瓣:“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说的都很对,我都记住了。” 方玉瑾羞赧地低笑:“我一个闺阁女子也不懂战场的事,胡乱说些罢了。”眸中的担忧惊惧被竭力压下,“虽说你有武艺傍生,但我总免不了担心,你若方便便时常写信与我报个平安。” 顾砚清凝视着她的面容,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努力想将她记得更牢些,即便分隔两地也能常常想起。他虔诚地亲亲她光洁的额头,再到妩媚的桃花眼,秀挺的鼻子也不能忘记,还有紧抿着的樱唇。 方玉瑾颤抖着闭上眼,浓密的睫羽像扑扇的蝴蝶,飞进了他的心里。 两人相拥亲吻,抵死缠绵,浑然忘了还在前厅的三个老头。 方三老爷早在宝贝女儿手被那混小子拉住的时候就要跳出来打人了,被镇国公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了住,死命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 方霈一个文弱书生,平日里连半石大米都挑不动,哪里挣得过常年习武的镇国公,只能憋屈地被制服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闺女被各种揩油,心痛欲死。 “咳嗯!”镇国公看着也差不多了,咳嗽一声惊醒忘情拥吻的两人。虽说情到深处难自矜,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注意些的,没看到他三弟都快原地爆炸了吗?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那顾小子已经不知道被分尸成多少块了。 顾砚清和方玉瑾二人恍然回神,才想起此刻还在前厅,竟让三个老头看了一场激/情戏,方玉瑾瞬间变成了蒸笼包子,浑身冒着热气。 顾砚清轻笑,轻揉地放开她,又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虔诚道:“请老公爷成全!” 方玉瑾压下心中的羞恼,无言叹气,坚定地跪在他身侧,抬头看向老公爷:“祖父,孙女心悦世子,如今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若不能嫁世子为妻,孙女愿自梳闺中,终身不嫁。” 方霈闻言挣扎地更是激烈,唔唔唔地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老公爷已经古稀之年,风风浪浪的经历过不少,平静下来之后他也明白这也怪不得顾砚清,顾定州已废,无法顶在顾砚清的前头,如今圣上点名要他去,他又如何推拒,即便知道此番前去很可能有去无回。 结亲之前,虽也有过设想,但想的是顾砚清去战场上溜达一圈镀个金回来,可没想过情况会如此糟糕,圣上如今像是鬼迷心窍似得一心要将忠勇王府踩进泥里才肯罢休。 如今退亲是退不得的,否则两家就要结仇了。 老公爷挥手让人叫了方二老爷和方四老爷来前厅,之后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大厅内一片静谧,气氛凝重得连方霈也不敢再出声。 顾砚清和方玉瑾直直地跪在地上不敢妄动,两人的手在广袖下紧紧牵在一起,彼此传递着温度与决心。 不过一会儿,方二老爷方霆和方四老爷方霖就到了前厅。二人进厅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再看顾砚清和方玉瑾两人跪在堂中,就知道今日之事怕是有些严重。二人不敢多话,向老公爷和镇国公方霄行了礼后,就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老公爷将厅内的仆人挥退,让人守在门外,这才将视线放在顾砚清身上,道:“顾世子先起来吧。堂堂忠勇王府的世子跪在我镇国公府的前厅,若是传出去了,我镇国公府免不得要被人说一声狂浪。” 顾砚清连道不敢。 老公爷知道让他跪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况且看他态度诚恳,并未恼恨之意,便也不再折腾他,“顾世子愿意跪,我却舍不得我娇滴滴的孙女。” 顾砚清拧眉,他自己皮糙肉厚的,多跪一会儿也无妨,但是方玉瑾柔弱娇嫩,若是跪出个好歹来,可不就要受大罪,他也是舍不得的。遂应了声是,先将方玉瑾搀扶了起来,然后自己再慢慢起身。 跪的有些久,青石板上又寒凉,方玉瑾甫一起身,双腿有些发软,顾砚清急忙将人搂进怀中。 方霈气急,趁方霄放松的时候一把挣开钳制,几步就蹦到了方玉瑾身边。啪地一声拍开顾砚清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宝贝闺女拉进自己怀里,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完了还得意抬着下巴睨着顾砚清。 顾砚清愣了一瞬,接着有些啼笑皆非,暗想方三老爷这跳脱的性子是怎么生出方玉瑾这样温柔娴静的女儿的?唔,多半是顾三夫人的功劳了。 老公爷看着三儿子傻不拉几的样,心累无比,摇摇头开口道:“都先坐下吧。老三你也给我老实地坐着。” 方霈瘪瘪嘴,到底还是不敢挑衅老公爷的威信,乖乖走到一旁安静坐下。 顾砚清也在右首的椅子上坐下,侧身看向老公爷,等着老公爷开口。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不仅仅关系到他与方玉瑾的未来,还关系到整个忠勇王府和镇国公府以后的发展。 老公爷看着沉静如水的顾砚清,心中赞叹:此子倒是沉得住气,日后绝非池中之物。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开口道:“此去西北为何,世子心知肚明,敢问世子心中可有计较?” 顾砚清拱了拱手,面目严肃,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公爷既然问起,清自当以实话告知。圣上与我父王自幼相识,相互扶持走到今日。” 抿抿唇,他眸色变得阴暗,“然父王数次帅军出征,在军中威望日盛,圣上心中日渐不安,父王功劳越多,圣上便越是猜忌。” “原先不过是暗中打压,父王顾念兄弟情谊,一再退让。我虽有万般才华也只能佯装纨绔。” 顾砚清心中的委屈愤怒如火山般翻腾汹涌,亟待爆发,“父王一心为国,不曾有半点不臣之心,可圣上却一再逼迫。此次若非父王身边跟着的军医医术了得,清此时怕是要在家中守孝了!” 老公爷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惋惜地叹气道:“顾王爷英勇无匹,乃国之栋梁,圣上此番确实是做错了啊。” 方二老爷等人听的心惊胆颤,镇国公走到门边,将仆人们赶得更远些,才走回位子上重新坐下,开口问道:“甘州那边情况危急,世子此番前去怕是凶多吉少。圣上他……”是故意让你去送死的吧。摇摇头,没有说完,有些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顾砚清会意,点头道:“他不过是怕我接替了父王在军中的位置,想要斩草除根罢了,他要我去送死,可是我又怎会真的乖乖去死。”苦笑一声,“父王从未想过让我从军,他已经计划好过个几年,交了兵权,带着母亲与我回祖地去,侍奉老祖父。” 老公爷无声叹气,道:“那世子今后如何打算?如今我们两家兴辱与共,世子总要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吧。” 顾砚清起身,郑重地朝老公爷和镇国公等人深深作了一个揖,恳切道:“圣上不顾念兄妹之情,兄弟之义,逼迫我忠勇王府至此,我忠勇王府不得不反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清不敢相瞒,清知晓迟早有这一日,已经暗中做了许多布置,兵马粮草皆已具备,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举事。若一朝成事,两家皆荣,若不成,清也绝不拖累镇国公府。” 老公爷闻言有些感叹,此子有勇有谋,且重情重义,确实值得将砝码压在他的身上。 他拧眉道:“既然决定兴衰与共,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忠勇王府今日之情势,老夫感同身受。” 回想当年父亲的无可奈何,老公爷哀伤悲痛,“当年家父以一人性命换我国公府上下数千族人安危,也不过是因为一句功高盖主罢了。未免皇帝猜忌,自老夫起,公府子嗣收敛锋芒,苟且偷生。唉……皇室子弟不容人,周氏王朝终于要败在这无端的猜忌上了。” 方家几位老爷顿时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