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书铺为什么不能卖?!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要穷死了?你们懒散得过且过,把日子越过越穷我不管,但休想我跟着你们一起过苦日子!我现在是当家的,花田书铺归我管,我卖还是不卖,由我说了算,你们管不着!我现在就去找何员外!” 冲出去几步,黄鲜花突然想起这时候卖地需要地契,而自己手上没有地契,便又折身回来:“地契在哪儿,给我!不给我是不是,我自己找,你们最好祈祷别被我找到!” 黄鲜花开始翻箱倒柜,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开始来摸索姆妈和嫂子的身上。 “田田,没有地契,别摸了,没有没有!” 姆妈鼓着肉乎乎的脸,躲闪着。 黄鲜花无语,说什么平常行动不便,现在这种时候倒是灵活轻巧,她差点抓不住她。 不过,她是谁,还能让这个胖姆妈跑了? 她上前一把抱住,死死地勒住姆妈肥粗的腰身。 黄鲜花的生身母亲可是个厉害角色,她是个农家妇女,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韧性,刚嫁给黄鲜花她爸的时候,三伏天,怀着黄鲜花,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地里辛勤劳作,背上太阳炙热地烤,额头上的汗水一颗一颗地流,哪怕中暑昏倒后被人救了,醒转来第一件事又是去干活。 黄鲜花可是她妈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她在读大学时就开始四处兼职,大夏天地穿着玩偶服发传单,在夜宵店做暑假工,经常性地熬到凌晨三点才睡,去报社当校对员,做微商,开淘宝店什么没干过? 毕业工作两年,她比谁都还拼,因为她不愿靠肉体上位,所以过得辛苦些,经常是为了谈个单子,在饭桌上猛灌自己酒,三个月一次胃出血,眼看着生活有了起色,家里弟弟盖了新房终于娶上了媳妇,不用再为别人而活,偏偏自己又出车祸死了。 周围世界喧嚣的声音如海潮般退却时,她闭上眼,最后想的是,如果重活一世,她一定不要再为别人而活,她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老天总算待她不薄,给了一次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想到这,她手下越发使力,勒得姆妈喘不过气来,姆妈被逼急了,用力地挥开她,黄鲜花的身体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瘦弱小女孩,姆妈虽然老了手脚不便,但她年轻时可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比力气,花田田那小身板怎么比得过她? 一阵天旋地转,黄鲜花的后脑勺隐隐作痛。 “田田,田田……”嫂子拖着一条腿要过来。 “田田,田田,你没事吧?”姆妈扑将过来,满脸的惊慌失措,肥胖的手来摸她的后颈,被黄鲜花躲开。 “不要你假好心!滚开!” 黄鲜花按住后脑勺,那有个凸起的包,但她眼前没发黑,也没有要晕的迹象,虽然没事,但是她心里“噌”地冒起一股火来,越烧越旺,姆妈竟然不留一点情面,还推她,这跟打她有什么区别? 既然她不留情面,那她也不用给她留面子了! 黄鲜花站起来扶着门框,嘴里就开始噼里啪啦骂个不停。 她先指着姆妈,冷笑几声:“你!在场几个人就你最胖,还说什么年老体衰,手脚不便,干不了重活,你就是懒!你才五十岁,我以前认识的人七八十岁都还在忙上忙下,哪有你这么年轻就退休的,真是不要脸!你别忘了你什么身份,你就是个下人,一天到晚不干活,还让我们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你别以为给花田田喂了几年奶,就有什么大不了,换做另外一个刚生孩子的女人照样可以,你就是个下人,一辈子都是下人!我们现在正常日子都没法过了,可你还是这么胖,脸上红润有光泽,难怪说出去花家穷得揭不开锅都没人信!还有你这么胖,我们这么瘦,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才是主人!人懒不能挣钱吃得又多,你就是个拖油瓶!你怎么好意思一直赖在花家呀?!” 姆妈厚嘴唇剧烈颤动,黄鲜花说的“胖”“下人”,一句一句,真的很戳心,她捂着脸,晃动着一身肥肉难堪地跑出去。 黄鲜花见此,丝毫不为所动,转头盯着花田田的嫂嫂,怒道:“还有你!你也好不到哪去!先前你是怎样的我不知道,我也不管,自从我来到花家,就没见你做过事,你腿是断了,但你还有手呀,你绣个花拿出去也能换钱吧,你帮别人洗衣服也能赚点钱吧,你就是不帮别人洗衣服,你自己把你的衣服洗了总可以吧,可你什么都不做!还让姆妈蹲着那胖身子去帮你洗,她摔在地上好几次你不知道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腿弄断的,就是因为不想做事,想在床上躺着,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哎呀,可惜花家太穷,让你做不了少奶奶,都怪花田田的哥哥不争气,硬是让你二十五岁青春美貌女子活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妈子,我估计他都很后悔,后悔娶了你,耽误你又耽误花家,哟,还哭呀,我看……” 一巴掌打过来,黄鲜花全身心都在冷嘲热讽,等她反应过来时左脸火辣辣的痛,她捂着脸,两只眼睛瞪得死大,难以置信花田田的嫂子竟然敢打她。 “娘,你不要打姑姑……” 小葫芦双手张开,小小的一个人只到黄鲜花的腰间,却还要护着她。 花田田的嫂子无心理自家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只是红着眼与死瞪着她的黄鲜花僵持着。 “你哥从来不后悔娶我,我也从来不后悔嫁给你哥。” 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花田田的嫂子握住颤抖的手,虚浮着脚步离开了。 “姑姑,姑姑,你痛不痛,小葫芦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小葫芦讨好地扯他姑姑的袖子,但黄鲜花先是被推,后是被打,心里存了很多气,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阴沉着脸,骂道:“谁要你这么个小屁孩安慰呀?除了撒娇什么都不会,你跟你王奶奶,跟你娘一样,都是个拖油瓶!没有你们,我什么不能去做,至于困在这么个破房子里吗!” “姑姑,姑姑……” “别跟我说话!” 黄鲜花捂着被打痛的脸,烦躁地甩开小葫芦,她只想离开这么个破地方! 她出门离开了花家,低头顺着街道走,看也不看前面,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急,一路走到东边的河塘口,越想越气恼,眼泪掉个不停,从地上抓起把小石子就往塘里掷。 丢完就站起身走了,也不管石子会砸到什么。 一个俊秀男子赤条条地从水里冒出来,捂着被砸痛的脑袋,正准备找人算账,谁知眼睛被水迷了眼睛,只模模糊糊看到个小女子瘦削的背影。 跟小女孩较什么劲,他揉了揉眼睛,又一头扎进水里,畅快地游起来。 晚风吹过,黄鲜花已经在街上游逛一天了,她又饿又困,风吹过来还有点小冷,她抱着手臂直哆嗦,找了个亭子,在石砌的青石板凳上坐下,开始打盹。 睡着了就不饿不冷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谁想到还真让她睡着了,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她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是身穿灰色衣袍的道人扣响了花家的那两扇破门板,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欢欢喜喜地开了门,请道人进来吃饭。吃完简单的饭菜后,那道人说了几句话:“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这花田书铺将在田田这一代发扬光大。” 第二个梦是那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在呼唤她,叫的不是“花田田”,而是“黄鲜花”。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她的真名,他怎么会知道? 再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心情很复杂,就像是你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烂苹果核,烂布带子,被人从土里挖了出来,看到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重见天日,真的很尴尬很难受,很难以面对。 对于她来说,她的名字就是最见不得人的,因为很土很难听很影响市容呀! 天知道她爸妈是怎么才能取出这么一个又黄又土的名字! 现代有身份证,她没法逃避这个名字,现在到了这里,原本以为没人知道,可谁知还是被人叫出来…… “吾乃田田爹爹,如子所见,花田书铺承载吾之夙愿,实是荣耀花家之门楣,此乃书铺不能卖之缘由,望谅解。汝代吾女而活,乃花家之幸,一家大小,孤儿寡母,终不能离汝,望姑娘倾心以待,不离不弃,吾来世做牛做马以报此恩。” 黄鲜花正想傲娇一把,不答应,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她的答案,魂魄飘飘然,径直离去。 黄鲜花一个激灵,从石凳上蹦起来,整个人清醒了,一件轻软羽蓝衣裳滑落在地。 她纳闷地捡起来,这怎么会有件男人衣裳?质地上乘,刺绣精美,一看就不是廉价货,她看看四周乌泱泱一片,已是入了夜,四周静悄悄,没有什么动静。 管它是谁的衣服呢,跟她又没有关系,她把衣服随手放在石凳上,就要回花家。 梦中那个中年男子都对她做了那些嘱托,她不去做,难道真的放任花家孤儿寡母自生自灭呀?都是不容易的人,唉…… 她被两个梦这么一闹,气消得差不多了,兴许只要坚持下去,花田书铺真的能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到时候名扬天下,也算实现自己的价值了。 原本是觉得没希望的,可道人的那番话给了她极大的信心,终于不是去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 她揉揉困顿的眼睛,面前这条道能看到头,这就够了。 走得好好的,突然她折身而返,重回亭子,去找那件羽蓝衣裳,见到还在,便拿起拢在怀里。 看着衣裳值点钱,她捡回来去当几个钱。 能当多少当多少,反正是捡来的嘛,补贴下家用,当个创业经费也是可以的。 于是黄鲜花欢欢喜喜地抱着衣服回花家了。 凭着记忆回到花家,她正要叩门却临时怯了场。 怎么面对她们呀,她刚才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尽挑些伤人的话,也不管是不是真的…… 她思考再三,还是先在门外练练表情和说辞,好让待会见面不那么尴尬。 正侧着身要说话呢,门急急地从里面打开了,是姆妈! 黄鲜花没料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不知所措,姆妈却不是,因为她心里有件很焦心的事。 她慌慌张张地说:“娃子人呢?他说找你去了,你看到他了吗?” 黄鲜花现在可无心管撞见的尴尬和别扭,讷讷道:“小葫芦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