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着范铮的人,是洛交县的白直,一个壮汉,对本乡本土相当熟稔。
“这个碾硙,是鄜州司功参军牛雄家的;那个碾硙,是鄜州司法参军洛莫家的。”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谁也没蓄意防着白直这种没什么身份的人,白直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讲起来也肆无忌惮。
唐朝的县令、县丞、县尉、市令,不许本州人当,偏偏州这一级,除了市令外基本没这个限制。
然后,州级官员兼本地豪强,就问你个附郭县怎么动他。
孙九悄悄打了一下范铮的手臂,范铮无声地笑了。
指派两名游侠儿跟踪朝廷命官,还真是敢想。
即便刘谙、华鸣是文职,却不妨碍他们有点身手,对付府兵不足为恃,对付两名游手好闲的游侠儿,却是手到擒来。
刘谙迅速在范铮身边小声开口:“依制,司户参军掌井田利害,凡本官府的官吏,不得在辖区内请射田地、造碾硙,与民争利。”
“请射”二字是文雅的说法,直白一点就是兼并。
碾硙这东西,其实本身是没错的,但有些权贵为了碾硙的利益,而影响到了百姓的灌溉,这才导致朝廷颁布的限制条例。
碾硙的利益极大,导致这条例最后还是形同虚设,《旧唐书》里甚至还有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的记录。
碾硙的管理,正常情况下是两个部门都有权管辖,一个是朝廷的都水监,一个是本州的司户参军。
偏偏都水监在洛水北段的鄜州到坊州,就一名津令,又管桥又管船的,究竟是忙得顾不上这一段,还是不想找事,就仁者见仁了。
但鄜州司户参军,就怎么也脱不了爪爪。
幸亏鄜州的官员还要点脸,没有公然在洛水两岸请射田地。
但碾硙这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就落到了范铮手里。
……
鄜州衙门,六曹公房。
司户参军游艺春声如雷霆,大巴掌拍得公案晃荡。
“早就叫你们拆碾硙,拆碾硙!一个个跟本官打哈哈!监察御史盯到耶耶头上了,你们还不拆除,信不信耶耶带人砸了你们的碾硙!”
狗东西!
不是他们身上的责任,他们乐得装憨!
“别,游兄别发火,我这就让家人把碾硙拆下来,待这劳什子监察御史走了再装!”牛雄、洛莫赶紧示好。
都是平起平坐的从七品下参军,谁也没大过谁,在游艺春职权范围,真得给点颜面。
要不然,游艺春犯起浑来,真砸了你家碾硙,没地方说理去。
从七品上录事参军贺琼楼眯起眼睛:“游艺春,你飘了啊!要不要拆拆我家的碾硙?你是不是忘了,上州的司户参军是二名?”
游艺春瞬间如泄了气的蹴鞠,蔫了。
是啊,还有一名职司相同的司户参军,在上官贺琼楼的指令下,随时可以夺了他的权柄,让他变成有职无权的司户参军。
只是,胸中这块垒,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