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博一边在车中等待,一边打开了行事历。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景博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有节奏地踩在地面上的黑色高跟鞋,向上看去,是修长的高腰西裤,收腰的白色衬衫勾勒出的匀称腰线,以及精心修饰过的美丽容颜,和随意散在肩上的波浪形茶色长发。 景博下车为顾佳雪拉开车门:“想不到,你会穿的这么职业。” 顾佳雪笑笑:“见家长嘛,打扮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随意。” 景博欲言又止:“如果……如果他们的问话有哪些让你不太舒服的,请你不要介意。” “放轻松,”顾佳雪反过来安慰景博,“要知道,要说出很多让我介意的话,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听她这样回答,景博勉强得笑笑,眉间忧郁却并未消散。 顾佳雪和景博在餐厅等了许久,景博的父母和姑妈才姗姗来迟。 景博父亲和善地开口:“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顾佳雪点头笑笑。 景博的妈妈在一旁端详着菜单,姑妈则和景博聊起了他前往英国答辩时的经历,完全没有把坐在中间的顾佳雪放在眼里。 顾佳雪拿起茶杯印了一口茶,毫无任何不自在的意味。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划过,直到餐盘被一个个端上来,景博姑妈才大发慈悲地开口说道:“这道黑松露炒蛋,是这里的经典餐品,你做记者的,想必很少能吃到这种名贵的食材,不妨多吃一点,我们是不会见怪的。” 她略带讽刺的语气让景博父亲干咳了一声,景博也出声制止:“姑妈……” 顾佳雪轻笑一声:“松露是希腊人对爱神维纳斯的贡品,希腊医生Leukada也把它比喻为爱情的药方,您对我们的美好祝愿,我已经收到了。” 没有预料到顾佳雪会这样作答的景博姑妈微微惊讶,但顾佳雪的话却无从指摘和反驳,她只得转头继续和景博聊天。 景博妈妈因为这个回答,而对顾佳雪稍感兴趣:“Kingsley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但是没有介绍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顾佳雪回答说:“我父母以前同样做编辑和出版工作,现在移民去了澳洲。”其实,顾佳雪自己乃至亲人朋友的职业,在爱情规划司的技术支持下,都可以随意捏造,但顾佳雪却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变得合乎他们心意。 “噢,是这样。”景博的妈妈又兴致缺缺地结束了话题。 服务生将牛排摆在桌上,顾佳雪有些奇怪为何没人来提前跟他们确认火候。 服务生掀开盖子,餐盘上的牛排色泽红润,新鲜得像是未被煎过。顾佳雪扯扯嘴角,从外表上,她已经能够完全确定,这是基本不会有人吃得惯的一分熟牛排。她的目光向其他人那里扫去,都是火候正常、浅灰棕色的七分熟牛排。 景博马上也发现了异样,他连忙说道:“让厨师再处理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菜品上错了。” “Kingsley,”姑妈打断说,“就算是餐厅上错了,一分熟的牛排也是别有风味,如果是因为顾小姐吃不惯,而要退菜,那就太失礼了。” 景博紧锁眉头:“那么,我来吃这份牛排吧,我之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也吃惯生鲜口味了。” 看着景博姑妈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顾佳雪嘴角翘起:“没关系。”她慢条斯理地将牛排切成等分小块,刀口划过的地方甚至能看到血丝,她将一块肉放入嘴里。如果不是她曾在某个世界里饿到吃过未被加工的生肉,她势必无法保有淡定。 顾佳雪咀嚼完毕,拿起茶杯冲刷掉嘴里的异样感觉,“确实别有一番味道,只是,”顾佳雪看向景博姑妈,“我还是头一次品尝到这种德国生鲜风味,我还以为,您选定的这家法式高级餐厅,会是更加注重酱汁搭配的法式风格。” 因为顾佳雪隐约的嘲讽,景博姑妈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景博在桌下握住了顾佳雪的手,没有再看姑妈一眼,景博父母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讶异与认同。 …… “对不起。”景博看向顾佳雪。 顾佳雪失笑道:“整个晚上,你已经道歉了三次了。我本来就没有不开心,就算真有什么不开心,你的道歉次数也大大超标了。” 景博抱歉地说:“我不知道,他们会那样难为你。” 顾佳雪眨了眨眼:“但是只要我没有被难住,那些事就不算什么难题,对不对?” 景博抚上顾佳雪的长发,紧缩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他的指尖一寸一寸拂过顾佳雪动人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柔情似水,爱不释手。 景博父亲将沏好的茶递到景博妈妈手中,他看到妻子回家后都一直没有说话,不由问道:“Victoria,你在想什么?” 景博妈妈接过茶杯:“其实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确实有她的厉害之处。” 景博父亲点头说道:“家世清白、见识广博、应对得体,没有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比较之下,Anastasia今天的表现就真的不太得体了。”景博妈妈不满地说道。 景博父亲有些尴尬:“这一点,明天我会跟她说的。所以,你不会反对Kingsley和她交往了?” 景博妈妈回答:“我暂时不会反对,我想再继续观察一下这个女孩,如果没有太大的缺点,虽然家境不算显赫,但还算勉强配得上Kingsley。” …… 小提琴乐演奏的曲目从恢弘的古典乐曲切换为了梦幻清丽的《少女的祈祷》,在欢快的音乐声中,顾佳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前提是,她不要去注视面前的人。 景博的姑妈正在她的对面说着:“上一次的见面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所以,我专程来和你见面,希望以后我们的相处不要再有隔阂。” 顾佳雪很是沉得住气地点了点头,不欲继续与她虚与委蛇。 “其实Kingsley呢,交往朋友不太看重家境的,但我们做长辈的,可能比较倾向于和上流社会的人相处……” 顾佳雪径自说道:“Modlitwa dziewicy。” 景博姑妈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你在说什么?” 顾佳雪轻笑:“我在说这首曲子的名字,这首乐曲是Badarzewska十八岁时的天才作品。有时我会觉得,如果每个女性都能同时葆有少女时期的天真和成年以后的成熟,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只可惜,三十岁以后的女性,却往往变得市侩、世俗,并且世故。” 景博姑妈被顾佳雪的话说得脸红一片白一片,她气结道:“你什么意思?!” 顾佳雪平淡得回答:“没什么呀,我听说您经常举办慈善舞会,想必对音乐鉴赏很有造诣,我才会和您谈论起这种阳春白雪的高尚话题,如果您不乐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个话题,绘画、古玩、旅行,或是我擅长的摄影?” 景博姑妈用一种狠厉的目光瞪了她一会儿,才渐渐消褪了怒火,面色如常地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在顾佳雪面前:“我想,我们之前可能有些误会,但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买了一份礼物,我想,下个月乔治爵士的生日宴会,Kingsley应该邀请你了吧?” 顾佳雪点点头。她不清楚景博姑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远远看过去,盒子小巧精致,应该装不下定时炸|弹这种东西。被自己的想象囧到,顾佳雪连忙喝了一口茶遮掩住唇角过大的笑容。 景博姑妈将盒子掀开:“我怕你和Kingsley太忙,没有时间挑选送给乔治爵士的礼物,这是你和爵士的第一次见面,所以一定不能慢怠,我和乔治爵士认识多年,了解他的喜好,所以帮你提前买好了。如果你去参加生日宴会的话,直接将它带去就可以了。” 顾佳雪凑上前去,看到是一条条纹形状的领带,一眼望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顾佳雪想,她一定要在反复检查、消毒之后,再决定是将它扔进垃圾桶销毁,还是捐出去。 这条领带一定有问题。 顾佳雪随之开始反省自己——难道她看上去这么好骗,景博姑妈打算用一条领带就把自己糊弄过去? 顾佳雪面上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揽在手里:“多谢。” 景博姑妈喜形于色:“不必客气,你记得要把这个礼物带着送给乔治爵士,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表面看来,领带和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领带没有什么区别,标注着昂贵价格的标签还挂在领带上。顾佳雪回家后反复检查,甚至还闻了闻气味,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差点就要去照紫外线灯或者借景博实验室的显微镜一用。 想到景博,顾佳雪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能向直中取,何在曲中求?顾佳雪连忙拨通了景博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