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回复邮件的景博,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上泛起微笑,他接起电话:“怎么了?还没到约定时间,你就已经开始挂念我了?” 顾佳雪手中摆弄着这条让她看不出异样之处的领带:“你说的没错,我刚刚和你姑妈吃饭、尴尬异常的时候,真的巴不得你在身边。” 景博微微皱眉:“姑妈去找你了?” 顾佳雪说道:“对。不过你放心,她并没有难为我,还说帮我挑选了一份送给乔治爵士的礼物,我多心嘛,所以想和你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景博的眉头松开:“好,你跟我描述一下她送你的东西,乔治爵士很随和的,我送他的礼物,他都会欣然接受,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 顾佳雪将灯光调亮,再把领带摊在桌上,形容道:“她送了我一条领带,是蓝色与粉色条纹相间的,长度、款式都很常见,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景博站起身看向窗外:“在英国,条纹衬衫一般都是自己买来戴的,送给别人则隐含不好的意味。” 没想到陷阱设在这里,顾佳雪叹一口气:“还好有你在。” 景博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对不起。” 顾佳雪失笑:“别傻了,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不论是你的姑妈不喜欢我,存心想让我出丑也好,还是她忘记了这个英国制的约定俗成也好,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总之,晚上我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挑选一份让乔治爵士中意的礼物,没有问题吧?” “好,那么,晚上见。”景博挂断电话,可心中的沉郁却毫无消散,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姑妈与顾佳雪针锋相对的场景,他想,他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发生。 顾佳雪和景博一同驱车来到了乔治爵士的生日派对现场。 顾佳雪拿着放在礼盒中的拐杖,它由来自海南的名贵沉香木铸成,拐杖的顶端除了镶嵌的钻石以外,毫无其他任何装饰物或花纹,安全而用心。 走进宴会现场,根据景博在耳边的指引,顾佳雪轻易地发现了人群中的宴会主角——乔治爵士虽然个子不高,但神采奕奕,并且,他的全身装束都十分符合英国人对以丘吉尔为代表人物的英伦绅士的经典表述——“领带、雪茄与拐杖”。 在短暂的互相介绍之后,顾佳雪将礼物递给乔治爵士:“我送您的礼物,是一条拐杖。” 乔治爵士有些惊喜:“大家都知道我喜欢收集领带,没想到还有人别出心裁地送我拐杖,你不介意我现在拆开吧?”他拆开外包装,看到拐杖流畅的打磨工艺和低调奢华的装饰风格,非常开心地将旧拐杖递给随从:“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肤浅的藻饰。” 景博在一旁提示道:“我之前和你提过,乔治爵士是在英国研究莎士比亚文学的,所以时常会说出一些莎翁名言。” 顾佳雪笑着说:“盛宴易散,良会难逢,祝您生辰快乐。” 乔治爵士的目光亮了起来:“你也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 顾佳雪回答:“当然。在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间。” 乔治爵士更是惊喜,看他的样子,简直想当场开一场文学座谈会。顾佳雪掌心渗出虚汗,幸好,景博的姑妈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顾佳雪不停出风头了,在一旁打断道:“乔治爵士,我也带了礼物给你,是你最喜欢的蝶形领结。” 趁着乔治爵士被景博姑妈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顾佳雪连忙快步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顾佳雪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橙汁一饮而尽。景博在旁边满怀笑意,目光有些探究与惊叹:“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顾佳雪坦诚回答:“其实我知道的事情并不算多,我只是比较擅长使用搜索引擎罢了。”说完,她便憋笑离开。 停在原地的景博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她的题中之义,景博失笑地摇了摇头,刚刚他真的险些就被顾佳雪流利的回答糊弄过去了。可是,顾佳雪的闪光点,总是展露的这样漫不经心、这样影影绰绰,反而让他更想知道,在雾气笼罩下的那座秘密花园,会是怎样的引人入胜。 乔治爵士将领结递给随从,一转身发现那位莎士比亚的同好已不知所踪,他也并未介怀,只眉开眼笑地对景博父母说道:“Kingsley挑选女友很有眼光。” 景博妈妈说道:“乔治爵士,能得到您的认可,也算那个女孩有福分。” 景博姑妈勉强笑着说:“她确实算是有福分,不过Kingsley这么优秀,我想,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定下来。” 乔治爵士断然否定说:“话也不能这样讲。年轻貌美、有品位、有学识,又了解莎士比亚的女孩子,很难找到的。Kingsley没有必要再挑挑拣拣了,这个女孩子,我很喜欢。” 景博姑妈只得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而景博父母则在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相互点了点头。 …… “咔嚓。”顾佳雪的脸庞从硕大的相机后钻了出来,看上去开心又得意,毫无任何打搅了景博教授正在进展中的实验的自觉。 景博双手搂住顾佳雪,制止她不安分的动作:“怎么这么喜欢拍我的照片?” 顾佳雪坦然回答:“就像你看到生活中的任何现象,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用科学原理来解释那样;对我而言,看到生活中美或特别的事物,我就会用相机来记录,这是我的本能反应。” 景博大言不惭地问道:“那对于你而言,我是美的事物,还是特别的事物?” 顾佳雪因为景博罕见的自我膨胀而笑喷了起来。 但景博仍不依不饶地微微摇晃着她,势必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可。 顾佳雪求饶道:“好了好了,我稍后会把这些照片都打印出来,你有空时慢慢翻看。” “我拿那么多自己的照片干什么?”景博问道,“你应该把你的照片打印给我。” “也好,等到我不在的时候,你还能慢慢回味。”顾佳雪回答。 景博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从来没有假定过我们会分开。” 顾佳雪的心突然间柔软了下来:“你这么理智,应该知道,让人趋之若鹜的永动机已被确认研究失败,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抵达永远。” 景博抚上顾佳雪的头发:“粒子运动、时间流转、广袤宇宙,只要列举,能永恒的事物数不胜数。我在意的是,今天你为什么这么伤感?” 面对这个十分较真的大科学家,顾佳雪忽然间词穷,看着景博鲜见的执拗眼神,顾佳雪觉得她早已覆满落叶的心湖又复春暖花开,她笑道:“是我想太多了。” 景博释然地再次搂顾佳雪入怀,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深夜的天台是一个观星的好去处,静谧无风的天气里,点点星辰与灯光交相辉映,如诗如画。感受到身后的隐约冲力,顾佳雪连忙转身,接住从身后扔来的可乐罐。 “真厉害啊。”付宇翔评价道。 顾佳雪拉开饮料盖:“因为你的这个举动,我决定回去要向爱情规划司反映,降低你的评级。” 付宇翔站到顾佳雪身边:“我本来就是刚入司的新人,评级肯定最低,降无可降了。” 顾佳雪撇了撇嘴角。 付宇翔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端详着顾佳雪:“其实,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你何出此言?”顾佳雪耐心与付宇翔闲聊。 付宇翔回答说:“机构给我们的离开时间是自由选择的。一周之前,景博的家人反复刁难你,对你而言,这明明是一个名正言顺离开景博的好时机,你却选择留了下来。我想,你肯定是看出了景博的家庭关系有缺陷,想帮他解决掉所有难题。” 顾佳雪调侃说:“你的理解能力没有我想得那么差嘛。” “喂——” 在付宇翔的不满声中,顾佳雪的笑声越来越大,过了许久,她脸上仍带着笑意:“你那边进展如何?” 付宇翔背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徐小丽很能干、很开朗,和我在一起,她很开心。”而后,他有些困惑地问道:“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不过是一场好梦?” 顾佳雪怅然地叹出一口气:“现世为梦,夜梦为真,我能够承诺的唯一事情,是我一定会做到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