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卿雪旸的实力深不可测,因为在众人那次秘密会面结束不久之后,南国忽然急匆匆地辞行,打道回府。 不过既然来的时候有那么大的排场,走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冷清清。队伍临行之前,先行去不夜城惊鸿坊接走了一个人。 惊鸿坊与不夜城主楼梦雨楼相邻,谢年年匆匆自梦雨楼赶来,也不过是来得及受素姬三次跪地叩首,答谢知遇之恩。 当年谢年年亲自监管惊鸿坊,亲自挑选了第一批艺伎。素姬当初穿一身素衣,一手执素扇,一手拿素纱,一舞《落雨》,当即被谢年年选定,然后被一路力捧,成为惊鸿坊头牌和谢年年最著名的一棵摇钱树,直至今日。 不是没有人,想要挖走素姬的。可素姬与谢年年关系匪浅,从来都是婉言谢绝。如今,也有了终至诀别的时候。 谢年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多说什么,身后梦雨楼抬出六十个大红木箱子,每一个都沉甸甸需要四个壮汉抬起,这就是谢年年给素姬的嫁妆。 没有谁可以立刻准备出这样周全的一份礼的,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素姬出走南国,是早被定下的事情。 不过至于是谁定下的,真相是什么,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 梦雨楼,七层。 谢年年走进自己的房间,对站在落地木窗前那个身形窈窕美艳绝伦的红衣姑娘道:“若不是你吩咐我准备六十抬厚礼,不知今日要如何让怀心走得不至落魄。” 祝琳琅居高临下看着长安街上的盛景,头也不回:“悦姬告诉我南玘一直在问她关于素姬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这一天了。”她回头对着谢年年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多好的姑娘,总要有一个好的归宿。南玘虽然浪荡,但是后宫嫔妃的处境倒还不错。素姬是聪明人,知道只要不招惹姜冉,会过上好日子的。” 谢年年盯着祝琳琅道:“你老实告诉我,怀心决定离开,是否有你的原因?” 祝琳琅想起昨晚,她去到素姬的房里,一句话,就戳穿了素姬所有的秘密,让她退无可退,只有应允。 她微微笑了一笑,直视谢年年:“没有。” ** 南国离开天京之后不久,慕容谨就回朝认罪,因有太子力保,所以只罚了禁足。太子的罪责因为他的回来而洗清,皇帝有意偏袒太子,自然没有谁会站出来反对。于是不久之后的皇后生辰的宴会,仍由太子与礼部共同准备。 原景时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卿雪旸:“我总觉得,皇后生辰宴会之上,会出现什么乱子。” 卿雪旸一脸无辜:“真是冤枉,我怎么会闹什么乱子?” 原景时靠近了她一点,卿雪旸方才无奈地退后一些,将距离拉回原来的样子:“我只是想看看,那些不安分的人,会借此闹出什么乱子。” ** 大韩若有宴会,是不会不请卿雪旸的,不过宴会的那一天,卿雪旸未曾前去赴宴。传遍了阖宫上下的一个消息是,十七皇子回来了。 原景时幼年时便常常出宫在外,宫内向来不怎么看见他的身影,许多人几乎已经忘了皇帝还有这么一个小儿子。兴许是因为他幼时曾被沈皇后抚养过一阵日子的缘故,今日倒也来了。晚间席上坐定,皇帝道:“难得十七在外面玩惯了,今日却也知道回来。” 原景时并非沈皇后的亲生儿子,不过沈皇后一向对原景时极好,笑道:“孩子也是有心。” 当朝沈皇后,不可谓不是一个空前绝后的贤后,即便是卿雪旸也对她颇有好感。所以即使猜到了这场宴会上会出事,谁也没有想到,会是皇后出了事。 她躲过了蛇妖的偷袭,却没能躲过凡人的暗算。下在长寿面中的毒性如此强烈,皇后当场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场变故突如其来,皇帝大怒,一面让人送沈皇后回去医治,一面立即封锁了大殿誓要查个水落石出。原致郢的师叔乃是当世神医计复春,原致郢见自己的母后昏迷不醒,不顾计复春已外出巡游,当即派出亲卫寻找。 然而查出来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正妃林莫离。从膳房送到大殿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动过那碗长寿面。 林莫离自座上起身,缓步走在殿中跪下,收敛了衣袖俯下身去深深跪拜,对毒杀国母的罪行,供认不讳。只说自己此举与林家无关,希望得以重惩自己,放过林家。 ** 夜晚的不夜城也是灯火通明的天京里最繁华的地方,原景时穿着深色的朝服,站在房顶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看着面前拿着小酒壶、醉眼迷蒙没有焦点地看着天京的卿雪旸沉声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卿雪旸转过头来,就是在这一转头间,她眼中的醉意荡然无存,“可是我不会去救她。” 面前的少年,面目不忍,满眼痛意。 “她是七哥的生母,纵使七哥与太子不和,可是对待母亲,七哥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他微微红了眼,“纵然是对我……她对我,也是极好的……” 卿雪旸再次转过头去,喝了一口酒,不悲不喜:“这也正是我今晚不曾赴宴,躲到此处的原因。” 她看着原知意寻她的暗卫居然现身于明处,无望地从梦雨楼出来又去她常留的金玉楼,可是仍旧毫无所获。 “作为皇后,作为妻子,作为母亲,作为母后,她没有任何的不好。可是生死有命,她的阳寿将至,我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为她逆天改命。” “景时,”她站起来,喝干最后一口酒,身影倏忽间消散,“不必多费心了,今夜她必死无疑。” 房顶上孤零零的少年低下头去,眼眶里飞快地落下一滴泪来,谁也不曾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