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十年。 自兰轩进去,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百二十年。 打开离虚幻境,用了这么久。 陵游没有昏迷太久,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月归命人送他回到璇玑宫,可所有的侍婢才无声退下,他就睁开了眼睛。 那是自他离开家乡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回去,掩人耳目,小心谨慎,唯恐被人发觉。 那时候的洪荒,夕阳鲜红如血,陵游看见那样凄厉的夕阳之下,一座荒芜的山坡之上,一头年轻的六翼青狮刚刚吃完了一只虎头豹。那青狮吃饱喝足,慢慢站立起来变成人形,黑衣黑袍肃杀凛冽,乌发扎成无数小辫在后脑扎起。那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年。 少年抬手粗犷地擦拭了唇边的血液,正要离开时却看见了陵游。两个同岁的、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族亲,这一刻遥遥对立相顾无言,气质迥异。 十二岁的六翼青狮少主一身死亡的气息,那一刻带着微微的恍惚:看,那曾经日日与自己一起茹毛饮血的兄弟,如今蓝衣明净阳光温柔。想必如今在他身边的人,一定……很好很好。 下一刻,他回到了以往的镇静,眼神疏离陌生,转身离开。 陵游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少年的腰,痛哭。 “少主,属下无能,属下没能保护好她。” “少主,她被推到离虚幻境里去了,属下没拉住她。” “少主,东海五太子进去探查,回来的时候命都快没了。” “少主,境外一个时辰,境内就是十年。她进去快两天了。” “少主,你快想想办法罢!” 黑衣的少年微微俯下身子,抱住了陵游的头,在他头顶开口,声音嘶哑:“不要再回来了,陵游。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我也已经不是你的兄弟了。”少年抱着自己最忠心的部下最亲近的兄弟:“我不是你的少主,她才是你的主子,你回去。” 少年说完这句话,强硬有力地掰开陵游的胳膊,径自离开了。 “少主!” “滚回去!” 黑衣的少年决绝远去,夕阳下孑然一身异常孤凉。从来开怀大笑的蓝衣少年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回身离开。 从此他没有了家,没有了兄弟,没有了过去。他失去了一切,只将为一个人付尽一生。 兰轩是半个月后在宫门外被发现的。她回来的时候躺在门口,昏睡不醒却毫发无伤。 兰轩在寝殿昏睡的时候,陵游就坐在寝殿纱帐之外的墙边。 这半个月,陵游被月归强硬地按在床上接受医治,但因为伤势太重,虽然好转却并未痊愈。听到兰轩回来的消息,陵游就立刻起身跑了过来。看兰轩未醒,就坐在门口一动不动,不吃也不喝。 赤芜进进出出无数次之后再一次蹲在他面前皱眉道:“陵公子,主子有我们照看,你的伤还没大好,先回去休息罢?” 他摇头,问:“主子还没醒?” 赤芜垂目:“没有。” “我再等一等,等她醒来我才能放心。”他疲乏地闭一闭眼,又睁开,扯出笑来对着赤芜,“姐姐不用理会我,进去照顾主子要紧。” 赤芜站起来跺一跺脚,走了。 三天。 三天之后,赤芜开开心心跑到陵游跟前:“陵公子!主子醒了!” 他松懈了强撑的最后一口气,在赤芜惊恐的眼神里,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