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原本是想,治好了原邈,就离开的。 可是睡梦中的世子就这么睁开了眼,拉住她的衣袖,问:“姑姑,我这样喜欢你,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同意我陪在你身边?” 姑姑看他,目光悠长悲悯。 她说:“阿邈,不要强求。” 他高热三天人事不省,只不过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姑姑是可以陪在他身边的。实际上,三天里,他心爱的人也的确寸步不离。 第四天,王爷和王妃一起来到别院,看到床边本以为死去多时的绯衣女子,大惊。 王妃目光闪烁,许久才发出哑了的声音:“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还活着,这很好。可是,你走罢好不好,你走的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好不好?陛下已经经不起你的折腾了,我也不希望,阿邈他,再这样被你折腾了。” 王爷扶着王妃,低声道:“陛下的所有,会被你的出现毁了的。” 他们忘不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那被他们忠心追随的皇帝,对皇妃的所作所为。 这绯衣女子低了眸不曾言语,却是世子,本已像将死之人没了说话睁眼的力气,这一刻却下了床提了剑站在姑姑面前,怒目圆睁大声道:“我可以不做你们的儿子不做宸王世子,我要和姑姑走。” 他当时,站都站不稳,却要如此做。 然后那绯衣女子站起身来,在他身后,敲晕了他。 她温柔地把他放回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对着王爷和王妃道:“你们总是不愿意信我的。好像我这个人,玩多了心眼计策,现在,就没有人可以信我了。” 王爷说:“我们都在你手上吃了亏,哪里敢信你?” 她笑了,看着睡去的世子依旧拧紧的眉头道:“阿邈真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辜负他?” 王爷紧了紧眉头。 “你为了离开朝堂,为了带着娇妻爱女离开,为了能安平快活一世长安,也为了景时在位时传位后都有康平盛世,甘愿把自己的儿子赔进去。这一切是你的希望,你不去做,却逼你的儿子去做。” 然后她离开床边,一步一步走出去,身影消失在满园春色里,是从此再也不能见到的离别美景。 ** 世子醒来的时候,照顾他的是那紫衣的小姐。她给他一封信,强自扬起了笑容说,你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听她的话好不好?你听她的,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好不好? 说到最后,眼泪还是泛起来,声音都哽咽。 世子看了信,闭了眼,觉得命都随姑姑去了。 ** 世子好了以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晃五年,他二十三岁,位居高职,求一道恩典,放宸王离开朝堂。 他看着父母离开这个半生都想逃离的地方,笑了,说:“二十三年前你们把我送走,二十三年后又把我留在这里,你们可真是天下间顶好的父母。” 转过身去,一下都没有停顿地,离开。 他身后,宸王说:“放我们离开,可你还没有娶清晓,你答应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你不要忘记。” 他回身,带着嘲讽的笑意道:“王爷,我真的是你的儿子么?” 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怎么可以,狠心逼迫他到这个地步? 王爷说:“阿邈,自从我把你交给了她,就从来没想过,你还能是我的儿子。现在这一切,还不能表明么?” 世子看向王妃:“王妃,那你呢?” 王妃攥了拳,咬牙:“阿邈,你……恨我罢。” 他笑了:“王爷,王妃,你们会入地狱的。你们这样的心肠,哪里配生生世世相守?” 他用儿子的身份说出最狠毒的话给自己的父母,心里云淡风轻,甚至有报复的快感。 他也进过几次宫,五年前献舞的皇妃看着他,说,我现在也可以把反弹琵琶练得很纯熟了,我很想跳给你看,现在细想起来,你当年说我美无新意的时候,原来那时候,我就喜欢你。 他轻嗤,你哪里是喜欢我,你分明更喜欢权势,杀了那么多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可还快活么? 皇妃咬牙,世子,哦不,宸王殿下,我说这些话,你听不懂么? 听得懂,当然懂。可是你是皇叔的宠妃,我固然喜欢你这张脸,可我已经抢过皇叔一个女人了,又怎敢再觊觎他别的女人?毕竟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这已承袭了父王爵位的曾经的世子笑意优雅残忍,不给任何人留一丝余地。 这皇妃心道,不属于自己的,永远也得不到了,我只有陛下了,我只有这一个爱人了 可日后,她掏出心来对陛下,却发现所有人的讥诮悲悯,原来啊原来,她只是个影子。 再后来,新承了王位的宸王给丞相府下了聘,娶得是那二十岁了却还未嫁人的大小姐顾清晓。 那新婚之夜小姐满心欢喜成为他的妻,惧怕又兴奋地把自己给他,觉得等这么多年,都是值的。 然后夜里她迷迷糊糊醒来,看他的心上人站在窗边。她看见他手里摩挲着半枚白玉玦,眼光幽长深远,哀伤悲绝看不到尽头。她听见他怅然若失的声音,轻声问,姑姑,姑姑,我放走了我的父母,掌了大权,还娶了顾家小姐,你说的,我都做了,你可还满意么? 他看着白玉玦,像看着自己此生最爱的那人,姑姑,为什么我做到了你说的所有事,你还不回来? 只是,再没有人可以应他。 用那熟悉的清冷的柔情的温雅的声音,应他。 顾清晓在被中,眼泪突然就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