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景时最终还是在传位诏书上写下了原雒的名字。卢妃酒虽然只是个替身,却也是他唯一可以欺骗自己好像再一次见到阿雪的理由。 既然宣岚是为了阿雪打下的,那么把江山传给卢妃酒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不行的。 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或许要下地狱,如此一来,岂不是再没机会见到阿雪? 可是周遭一片白云茫茫,微风拂面,万里无垠,真正的不知身在何方。 然后游荡许久,云消雾霁,金光散漫,九十九阶云陛直通凌霄,彩衣仙姬鱼贯而出,为首一人面前行礼。 “恭迎太子归位。” 话音方落,远处钟声九次,震荡心灵。 往事汹涌,喷薄而来。 九十九层云陛,九十九重天际,他步步迈上,往日荣光一一归来。他还是那个前途一片光明,受万人瞩目的东海嫡长子,龙族继承人。 前尘种种,悉如幻梦。 ** 玄沧归位的时候,水焰站在云端,眼泪都要落下来。 她看着心爱了多年的男子登上云梯最后一层,在云陛下叩首飞升,正式回归神域,准备迎接之后漫长琐碎无趣至极的仪典,终于再也忍不住,瞬移到他面前道:“玄沧。” 她打断了原本应当庄严肃穆的仪典,却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又能说什么。 玄沧白衣依旧,微笑道:“十公主,好久不见。” 有多久了,多久没有人叫过她“十公主”,她有多久不允许别人叫自己“十公主”了。她本应该像以往的每一次拒绝这个让自己厌恶的称谓,可她没有。这个时候没有多余的时间。 她强忍着时隔多年后再次听到他声音因激动而涌出的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稳。 “快去琅山,兰轩出事了,来不及了。” 可面前的男子,沉默着,寡淡地,看着她。 水焰焦急地推他道:“快去啊。” 玄沧垂了眼,拉着她的手腕,微微带离一些距离,然后用异常淡漠的声音低声提醒她道:“十公主,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这一场仪典结束之后,我还要与帝君说一些事。” 水焰突然就明白了。 她在玄沧的冷漠里退后两步,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充斥着浓浓的疏离:“我原以为,你不娶我,是因为不愿意牵涉到家族的利益之中。我原以为,你不娶我,是因为爱她。” 她冷笑着,压抑着突然汹涌的想要杀了他的欲望道:“可是原来,如果我不是南海的公主,如果没有她,你依然不会娶我。” 当初的南海十公主,曾经为了嫁给心爱的东海九太子,不惜对最好的朋友痛下杀手,不惜倾家族之力逼迫,不惜放下王族的尊严。他也曾不卑不亢地承认自己的深爱,她也曾在九太子拒婚行刑时毫不避嫌毫不忌讳地走向行刑的法场,她也曾毅然决然地断绝与南海的一切关系。九太子下世之后的这段时光里,她一直在做着努力,希望可以让他回来。 可是就在九太子回来的当天,她站在天界众生之前,当众与九太子决裂。 她说:“你我二人过去种种,此时看来,真教我恶心。” ** 玄沧归位之后,被封了两个尊号官职。一是御神龙将,一是四方水君。他接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东海断绝关系。 与当年望湖龙女,一般无二。 漫长的仪典水焰无心去看,在与玄沧决裂之后立时离开。原本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向来目无法纪的西海嫡长子、三太子琲罂本来在水焰冲出去的时候想要拉她一把,最终却收回了手来。而水焰离开之后,琲罂也紧随离开。 只是经过玄沧身边的时候,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前玄沧作为东海的嫡长子,是最受重视的后辈,在整个三界都是极受瞩目的。而琲罂,就是在玄沧的无数荣光之下出生的。 四海之中,也或许只有琲罂,才敢与玄沧一较高下。 可是琲罂,从来没有和玄沧争过什么。 所有的交锋,也不过都是旁观者自己的想象。 玄沧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表情参加完整个仪典,然后在弋翟一个眼神下会意,悄无声息地去到弋翟的密室。 “我甫一回来,你便给我安排了上神尊位,是否不妥?” 弋翟笑道:“无妨,你当得。良珅解决了朝中的那些老东西,日后我们行事,就更加方便些。”或许是因为提到了这个人,弋翟又突然有些惋惜:“只是可惜了良珅,本来,我与她不必为敌。” 玄沧垂眸道:“她其实一直在犹豫,是帮你,还是反你。” 弋翟也沉默了一下,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有野心,有胆量,也有能力,在即位的这短短几年里,也有过不少恢弘的功绩,还是可惜了。 他拍拍玄沧的肩:“还是去看看她罢。” 玄沧不发一言,转过身离去。他要去琅山,去见他爱的,爱了一辈子的姑娘。她在出生之前就被他算计,他算计了她的爱情、亲情、友情、信念,他算计了她的一切。他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她,他想拥抱她,拥抱此生所有的梦想,可是他毁了她。 弋翟知道玄沧对他怀着满腔恨意,他同时也清晰地知道,他是玄沧唯一宣泄情绪的对象。因为他和玄沧永远不会互相背叛,无论发生什么。 如果玄沧此去,是要斩断所有的执念,那么他就让他去。如果一个人生无可恋,活着的唯一理由只是为了完成最后的一步,那么他,是他最好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