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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此事之后,他更加安静,每日几乎都是一言不发,万事都不关心,只知道沉默地看着殿中观世镜,镜中轮回道血腥残忍,道中人受尽折磨,不得脱身。  某一日他离开片刻,回来时便再见不得道中之人。慌乱霎时而来,他命人上天入地去找,没有得到那个人的消息,却听说荒魔无名横空出世。  无名的力量强悍非常,逃脱神族轮回道不过一天,便将三界六道搅了个天翻地覆,天界地界边界消失,几欲重归混沌。  他见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衣,满身满脸的伤疤,带着早已干涸或是尚未干涸的血迹,昔日里俏丽的面容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是骨是皮。  她嗓子已经坏了,看到他的时候她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想说,或许是说不出,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只是对视过一刻,她转瞬便至身前,用看得清森森白骨的手扎进他的胸膛。  她恨他,一定要杀了他,可是五指嵌入血肉一个指节,便再不能深入分毫。  他这样对她,她这样恨他,可是要她杀他,她还是做不到。  她的手开始颤抖。  他便温柔地笑了出来,然后一手抓紧了那只在他身前僵硬的颤抖的丑陋不堪的手,另一只手伸出去,将她抱紧自己怀里。  “瑶儿,”他终于对着怀里身体僵硬的人喊出了这个称呼,“我没办法撒谎,我一直喜欢你。”  她在他怀里,在他肩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出来,那张分不清五官已经不能称作是脸的脸有着缓慢的弧度变化,可是那么注定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的笑容,也不过是扬起了一半,定格在那一瞬间罢了。  他说完了从未说过的表白,那只抱着她放在她背后的手,便毫无一丝犹豫地从她身后穿透胸膛,掏出了她温热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原来是用这样鲜活这样热烈的心一直在爱着他的。  这么多年绝望满身,,那颗心原来还是热的。  痛苦叠加之下恨意不止,见到他,那颗心居然还那样不记苦头不长记性地雀跃着,诉说着自己见到他的喜悦激动。  他说的话,她险些就要相信了。  可是她偏偏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被人毫不留情捏碎的声音。  不痛。这些年里轮回道饱经折磨,早已不知痛苦为何物,只是那颗心碎裂的声音太清晰,她一时难以承受。  她站着,被他拥在怀里,却已没有了生存的迹象。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远看便是一对痴缠缱绻的爱侣,可是是他亲手杀了她,在自己的怀里。  后来的故事,就更像是一场他不能够遗忘故而十分无趣十分麻木的轮回了。她一次次逃脱轮回道,一次次转换身份,一次次兴风作浪,一次次败在他手中。他愈发声名显赫,她愈发声名狼藉。  三次,他一共杀了她三次。  他并非没有想过善恶报应。他杀了她三次,日后会如何被她回报?他一次次承受亲手杀死爱人的痛苦,又是因为从前有着怎样深重的罪孽?  第三次,他没有再送她去轮回道了。这一次又一次的角逐耗费了那样多的时光,父神以成为堕神斩杀其他所有太古神明的代价飞升至极乐之境,从此也只能一个人守在那孤独的无忧乐园;天地决裂,第一次神魔大战损伤惨重,天界帝君弋翟带着帝子神龙卫婴对阵被鬼骨神龙守护着的魔界之祖弋暝,兄弟之间以卫婴和弋暝同归于尽同时陷入沉睡、鬼骨重伤、弋翟险胜为结局;除却在符痕带领下避而不战的十二位远古上神,创世之初的诸神魔通通陷入沉睡,不知未来哪一日才会因谁的觉醒而使得所有人可以觉醒,创世的故事至此结束。  最初天地之间的淳朴无争,在这一场腥风血雨之后消耗殆尽无影无踪,符痕再观世时,天地安稳,互相对峙,一片歌舞升平,安泰景然。  他把令瑶送进了凤浴池。  九千九百九十九万年,她得到至净之身,开创钰馥宫,与女娲后人一同昭告三界,确立琅山地位。  印泽不会不认她,弋翟也不会违背已经过世多年的令玭的心愿,琅山就此青云直上,锐不可当。  此时,弋翟终于开始追悔死去多时的令玭,一心想要复生令玭,全心全意满足她生前所有愿望。当初沉睡的诸神魔都极具默契无声无息地投生到各自的后辈身上,带着记忆去找寻觉醒的办法,一边为自己的阵营效力,一边不动声色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神魔大战,可以结束未完的天地之争。  符痕无心此事,只是再度沉默在观世镜前,看着纳漓雪色铁血手腕,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世间每一处。她比令玭更适合这些,所以屈居女娲后人的名头,不过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如此,正好。  后来,纳漓雪色也死了。他这才想起了,娲皇创人世,照看世间凡人,与其他神明自然不同,她们的寿命有尽头,比那些会去世的小神仙活得长久,却活不过长生不死寿与天齐的神明。  于是他开始寻找纳漓雪色的转世,他没有办法接受失去她的消息。  这么多年的执念,根深蒂固,已是无法改变。  可等到终于找到了,她却平淡了俏丽的眉眼,带着看淡了人世的释怀,平平淡淡对他道:“符痕,游戏结束了,你我旧事,不必再提。”  已经迟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令瑶已经不再喜欢符痕,她只是爱着自己的执念,爱着自己的爱情,时光流逝,岁月漫长,是谁已经不再重要。  她只是爱着那个会深爱别人的自己而已。  这是时间暗偷换,谁也无力阻止。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一切。原本她可以像别的上古神明一样,借助另一个身体回来,等待神格归位,觉醒复生。她寄生在了兰轩身上,却没有像别人一样吞噬魂魄夺取身体,反而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了她:神力,秘术,绯亡神花,还有桫椤眼。  从此便是消失于世,尘归尘,土归土,想见的人,不想见的人,通通不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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