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石砖一样的古堡和钢铁城市并列。这里就是这样,如果你拿这一点去找一个街头绅士细问,他会鄙视你是哪来的乡巴佬。
这里的友谊很廉价,你可以花一个星期的时间去看顾一个街头卖报的孩子还有那个拿着花束的少女可怜的生意,可是一回头那个半大的小子就会顺走你身上的钱,那个卖花姑娘会找来警察说你猥屑。
金钱是魔鬼的手段,它能让穷人屈服,让富人抛弃底线,让达官贵人在黄金大炮面前屈膝,让良善者失去尊严。
所以这个城市的良善者只能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去找。
忽略掉伸头伸脑的小贩和欺骗外地人的包打听,你在巷角可以在那个贼眉鼠眼的鞋匠后面找到那个卖面粉的,不是做什么都赔的姜尚,你看他蜡黄的脸和头发就知道,他辛苦研磨的面粉被摊子挤到边缘,但是质量也还中用。
脸上煤黑的可能是烧炭工、挖煤的,最不能信的是同样脸妆的乞丐,在这座城里,可能是现画的。
这座城的名字——黛丝诺替斯昆普拉丹——意为“解药”,或者算她直接的阳声译名——戴诺普拉——昼夜交替的城市。
逄丹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才适应了这儿居民的口音。他们有时候鼻音特浓,让人怀疑是不是长年鼻炎发作加上从来没有擤过鼻涕。
在这里的一个星期男孩经常赖床不起,Black RX的副作用和那一天精神上的些微扭曲需要用时间来平复。
赫丽斯每晚都用能量照着他直到在温暖的光中睡着。有时候逄丹觉得自己像个在摇篮曲中被妈妈哄睡着的婴儿。巨婴这种称号实在是太不好听了,所以过了第七天的所谓一个疗程的时候,逄丹坚持走下床榻。
就像复健的运动员一样自由活动自己的身体,同时心里有一个疑问:我到底怎么了?
“冲破一段界限封隔后的不适应刺激。”赫丽斯摸着他的脑袋说。
“我不是猫。”逄丹偏头躲开,撸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愿意被撸的时候是因为心里只想着复仇..咦?
“空虚感过去了吗?”女孩拿着温度计走过来,“很多文学作品里都有大仇得报后偏执孩子的心灵空虚感,我以为只是那些不懂心理的小说家的胡编乱造,没想到..”
“假的。”逄丹夺过温度计,放在桌子上,变温动物测什么体温,调戏温度表吗?
女孩也不恼,从刚带回的布包里翻出一贯罐牛奶、还有若干面包,长虫子最难吃了,逄丹想着小时候的回忆,他越不爱吃什么亲妈就越爱买什么,美其名曰“克服挑食的毛病”,干大酒的爹会放狠话并付诸实践“我非要治治你个臭毛病”,后面全都是不愉快地回忆了...貌似打失忆了,有点想不起来。
这样想来,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相依为命的感觉..没有家长一边鞭打一边策动你学习,没有升学和未来规划的压力,虽然穷了点,可这样的女孩陪你一起天荒地老不也是恒爱的吗?
哪怕她真实目的未知。甚至有可能会要你的命。
曾经的经受风吹雨打的未来的花朵已经会吃人啦~逄丹回味着变成喜欢生撕活裂的粽子的经历,甩甩头努力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出去,一开口就是哲学三问:
“我是谁?这里是哪?你要干什么?”
“你是逄丹啊,”女孩像姐姐一样捧起愚蠢欧豆豆的脸,爽朗地笑着,眼睛里含着光。
那道光有点刺眼,就跟一个人偷偷上网看动画一样,蓝孩子小时候喜欢看的动画片都是满屏圣光的,这个时候逄丹总会错开眼。
“你还是猫。”女孩拿过来一本新买的读物,像前世椰子汁的封面女郎一样摆出姿势推销着,可是人家是瑜伽教练身材,你是..一个竖杠切到一个圆的几何学身材,走路都挡视野,我压根看不着。
于是,善解人意的赫丽斯直接把书从手边递过来,夏目簌石的《我是猫》,纯属她的恶搞。
女孩优雅地转身,在篮球架的晃荡之后,轻轻打开了木架的窗口,摆出请您欣赏的手势:
“至于这里是哪里,不如以自己的亲身感受去体会,这样的感觉会来得更清晰。”
从狭小的,只有一英尺宽的窗口,逄丹看到了繁荣滋长的乐园。
和小时候感觉一样,从绿色灰扑扑的百叶窗后面拉开了,隔着雨幕,看到了外面的人生,那一刻清润的雨包裹着水汽,闯进你封闭的小世界,你看着外面的行人和不会动的建筑,感觉亲切又陌生。于是妈妈告诉你,那就是你以后的人生啊,你是一只蚂蚁,外面的万丈红尘都要靠自己去闯。
不骂人的妈妈还是能说一些大道理的,虽然很尖刻。逄丹也只有靠零碎的回忆才能支撑地起他现在的人生。
女孩说对了。他害怕人渣拉简所提供的真相,他是怪物就已经够绝望了,还要说他不是东西,那在世上还有什么认同感呢?真像人渣拉简所说的那样发动灭世的大洪水筛选人类...我在想什么?逄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个世界,不入眼么?”女孩在身边问。
怎么会呢?逄丹在心里说。他努力地提高自己所剩不多的对生活的期待感,观察这个城市:
远处的烟囱高耸入云,与故乡的排气孔不同,它是石质的,哪怕本质上还是排放废弃的坏东西,可外表包装了一层雅致;屋子结构是灰砖还有眼熟的红砖,卵石磊屋也依次可见;这儿的居民区错落有致,大约是地中海风情的人们修葺的圆锥顶是那不勒斯风和干岸风格。
城市边角孤僻的地方是一片红顶二三层瓦房,边角上带个直立烟囱,那是怀着保守历史的奥斯曼老屋,一片番红花的屋顶点缀着开放的石榴。
后希腊风的建筑则线条粗大一些,被俘虏的拜占庭人之后的建筑就是两教的综合体,混着水泥的石墙,洞房一样的內建,让人有点在心里蠢蠢欲动,想看看穿着白穗裙子头戴智慧环的雅典娜妇女。
近处就是斯拉夫人的实用型建筑了,没什么太突出的特点,像是缝合怪,但是整座城里,东欧人也最多,健康的马脸、驴脸、骡子脸,很好地区分了颜值,圆润脸的东斯拉夫人多是牧场生意,男人粗犷,女人悍勇;西斯拉夫人多从事工厂、法律的工作,保守的外貌里憋着出人头地的一口气。
操着罗曼语族的家伙善良的做着纺织生意,险刻地多是小偷。逄丹听得到街上的所有声音,一公里内,嘈杂而有活力。
比较难接受的是城市临山,西北面是巨大的山岩,岩上有洞,洞里有....不是穴不是妖精,是奇岩仙境,勤劳致富的人们在山顶开了火山烟囱,很难想象城市建在火山口旁边,休眠的巨人身上矗立着根根石柱。或许多个世纪以前,这里生活着避难的基督徒,但是现在,那里可能是旅游景点,只是淡了人烟。
还有更远的地方——一眼难以忘怀的嚣张建筑——哥特式样尖顶和钟楼,东哥特人的张扬与保守——啊!!极目远眺的逄丹突然发出惊呼:一段段破碎的记忆流水般涌入,逄丹捂着头,像被抱脸虫啃了一般难受!
这次赫丽斯居然没有用圣光一样的能量为他治疗,只是静静地看着,等他恢复。
“我还是我么?”半晌,逄丹从蜷缩中起身,傻笑着。
“学会接受新的自己,每一天都是新的未来。”赫丽斯像拍特摄剧的女主一样对他说话。
逄丹勉强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哄孩子的话,像拉简那样的怪物肯定不止一头,自己这样的东西目前只有一只。
“那你是谁?”逄丹忽然反应过来,教育基督的圣母玛利亚么?
“赫丽斯。”女孩真诚地看向他,眼里有促狭地笑。
有点受不了那个眼神,为什么认真说事的时候你可以有介于严肃和玩闹之间的诡异状态呢?你是赫丽斯——你是我的太阳么?
可我更喜欢月亮,小时候看的动画喜欢有女孩说代表月亮消灭你,结果这么说的女孩都是来真的,真的用魔法杖和高跟鞋踢他——有钱人孩子从小就为所欲为了,他还在被教导执行家法。
“去逛街吧!”赫丽斯看着心神不宁的他说。“来这里好长时间了,去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