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宁安侯被连襟十万火急召来顾家,进门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便听见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一下子砸懵了他。 “你说什么,明远那孩子,他……”宁安侯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些说什么。 镇宁侯也叹了一口气,金刀大马坐在椅上,解释道:“在北直隶的时候本来锦衣卫要提人,被宪儿回绝了。人现在在大理寺,你肯定是见不到,不过总比诏狱那边好许多。大理寺里有我两个旧交,能帮着疏通关系塞点银钱到处打点,可以让明远少受一点罪。再者听宪儿说起这事疑点很多,明远未必真就会通敌。你先别慌,咱们坐下来细谈。” 宁安侯膛目结舌,不是,敢情顾家那小子一早押着他儿子进京,在平泉呆了好几天,生生瞒着没告诉他。 他心里想着,报怨的话儿也说出来:“姐夫,这事不妥。外甥押着明远进京,他若是能提点一半句,我也不至于蒙在鼓里不知情啊。” 镇宁侯内心深处也对儿子的作法微微不大赞同,面上可是一点也不肯表露出来,“事关重大,他也不能掉以轻心。即便这样瞒了一路,临到进京时还是被锦衣卫知道半道上截人,说是奉圣上的旨意,又拿不出来上谕。谁知道锦衣卫那帮人打得什么主意,他们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再若是事先知道一点风声,难道想让人构陷一个父子联手内应外合的罪名。” 宁安侯不由打个颤,额上汗珠子滚落。他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敢说起,原想着再等几天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来求连襟,现在看来不能拖了。 “姐夫,你要救救我,救救沈家全家。”宁安侯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镇宁侯纳闷,这个妹夫虽说有些地方让他看不顺眼,也不至于怕事怕成这样。不过,等他听了宁安侯说的事,也觉得棘手。 “你你你”,镇宁侯无话可说,站起来在书房空地上来回踱步,忽尔转过头骂妹夫:“你把那东西丢了也不早说,还跑去平泉找莫达要。那东西个个身上刻着编号,岂是那么轻易蒙混过去的?!” 宁安侯面色灰白,不停擦额上的汗,被比自己小几岁的连襟痛骂只是喏喏点头。 镇宁侯骂过几句后,长叹:“罢了,你现在就跟我进宫,主动向圣上请罪,晚了可来不及了。” 宁安侯坐在椅子上不动,他还有些顾虑,“姐夫,圣上他能轻饶了我?”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早点跟我说了,抢在明远进京前把这事理顺,局面比现在好得不是一星半点。”镇宁侯觉得这会儿骂人都不是时候,连襟弄丢火器在先,长子又背着通敌的罪名押解进京关押在大牢中。 他摊上的这事够大的,保不齐都会连累到顾家。 “得了,到了圣上那边问什么你不许有隐瞒,他要发脾气处罚你全接着,他如今年岁大了脾气不比从前。咱们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做从长计议。”镇宁侯叮嘱连襟,吩咐人备车进宫,递牌子求见圣上。 别说宁安侯腿软无力不能骑到马背上,镇宁侯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从他知道长子突然上京,便知道准没好事。 ******* 外面发生的事莫青青毫不知情,她只在第二天午饭后出门时,在马车旁意外见到顾意之。 镇宁侯府二公子穿一身流云暗纹月白衫子,乌发半披在肩上,头顶束着红缨络,唇红齿白,朗眉星目,小小年纪颇有世家贵公子的风流之质。 见到她带着人过来,顾意之说道:“大哥有事走不开,让我陪着大嫂到外面逛一圈。你想先去哪,聚仙楼还是润宝斋?” 莫青嘴角抽一下,“我想去医馆。” 她说着提起裙子要上车,顾意之抢在丫头前面为她打起车帘,仍在喋喋不休:“医馆就算了,大哥已经发出去几封贴子,估摸着过两天城里的几个名医都会有答复。还有宫里的御医他也托人去找了,几天后两位老太医轮休方有空到家里来。你今天出去只管尽兴玩,凡事包在我大哥身上。” 莫青青坐在车上看顾意之那一张一合的嘴,很想说自己不想出去了。可她离开京城好多年,是有点怀念外面街市的热闹。 “好吧,去哪里由你做主。”她说。 顾意之笑了,骑上马在前面领路,从后面看他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别提有多得意。 佩枝都笑了,轻声对莫青青解释:“二爷这脾气也不知随了谁,侯爷和夫人都不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老侯爷更不用提。奴婢听夫人院里老嬷嬷说起过,若是老侯爷还在京里,非要把二爷关起来磨磨性子。” 还能像谁?还不是像亲娘舅东安伯傅存海。 莫青青心里暗道,一手掀起帘子看京城繁华地,行人如织,店铺此起彼邻。 一幕幕记忆也涌上心头,她记得前面街口拐角处有一家小吃摊,不大的店面,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做的酒酿汤圆极好吃,大哥每次带她出来都会在那家店吃一碗。 “到了。” 顾意之说话打断莫青青的思绪,她扶着佩枝的手下车,后面跟着从平泉带来的小丫头菱花。 “这是润宝斋,旁边那家店是珑绣坊,咱们先挑首饰再去做衣裳。”顾意之一双眼睛早在莫青青身上打了无数个来回,大嫂今天这身穿戴勉强能说过去,不过还不行,她穿得不好岂止是大哥没面子,他觉得也掉份。 见进来几位贵客,特别是顾意之派头十足,从头到脚看似不张扬却是没有一件俗器,都是在市面上花钱也买不来的好物件,润宝斋的店主何等眼力,摆着笑脸忙不迭迎上来。 顾意之十分阔绰,伸出手打个响指,“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首饰都给小爷拿出来。” 合着来了一位真财神,店主更殷情,点头哈腰把几个人迎到楼上雅室里,又亲自到内库里端出几大盘今年新出的首饰珠花,猫眼石、和田玉、南国翡翠、红宝石……琳琅满目足以晃花人眼。 菱花眼睛看直说不出话来,顾家的富贵真是……她又往莫青青身边凑了凑,以后更是不能离开姑娘。 莫青青无语,顾意之这是想拿珠宝首饰砸死她吗? 大概收到她很奇怪的眼神,顾意之自己也绷不住笑了:“大哥出钱,怎么也让我充回大爷吧。” 顾宪之这么有钱?他哪来的钱?老侯爷的家底? 心里顶着无数个疑问不能问出口,莫青青只好埋头挑首饰,她不打算多拿,只给柳氏挑了一副头面、两个耳坠和一对玉镯子。顾家欠莫家的,柳氏应该拿。 “这个不好。”顾意之皱眉道,又从旁边迅速挑出好几副适合莫青青的头面珠花和耳坠,特别是一枝单凤镶南珠小金钗,打造得十分精巧别致,小小的凤尾上根根羽毛栩栩如生,凤目镶的珠子也跟活的似的。 连莫青青十分不爱装扮自己的人也看了爱不释手,小凤钗拿在手心里不肯放下。 不得不说顾意之好眼光,她想起来他和傅氏生的明玉从小要好,大概哄女孩的功夫也是从明玉身上练出来。 “还好吧。”顾意之有些得意,招呼店主上来清点结帐,他一头刚探出楼梯向下看去,不知看见什么又急急缩回来。 动静之大,让雅室里的几个人都发现了。 莫青青纳闷:“怎么了,顾二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说楼下有鬼。”她话里带着嘲讽,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刺一刺顾意之,放过可是可惜了。 顾意之一脸不自在,杀鸡抹脖子不让她说话。 “顾二,我看见你了,还不出来。”楼下是个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即使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派头声音也是十分动听悦耳。 伴随着咚咚咚的上楼声音,顾意之贴在墙根里不动,苦着一张俊脸。 楼下的人终于上来,十二三岁年纪,肌肤白得跟雪玉娃娃似的,一双眸色亮如星辰,虽只是豆蔻年华已经能窥出将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她穿一抹霞色衣衫掠进雅室,叉腰盯着顾意之大吐苦水:“顾二,你一出去大半年,回来也不说去看我,倒躲着我干什么?” 风就是这么邪,想什么来什么。世间也只有方寸之地,抬头不见低头见。 莫青青想见的人一个也躲不过,都是毫无征兆出现在她面前。 “沈明玉”,顾意之跳脚,“我还是你表兄,别顾二顾二的叫,没大没小。” 沈明玉嗤一记,狠狠呸道:“你还知道是我表兄?是我娘的外甥?那怎么黑起我爹爹来毫不留情。要不是爹爹昨晚从宫中回来说,我和娘都不知道你和大表兄干的好事。现如今他被圣上革职察看,随时听候大理寺提审,宁安侯府也成了京里人的笑柄。你们高兴了?” 顾意之才不承认自己有错,梗着脖子道:“我和大哥做事,你少插嘴。” 沈明玉轻咬樱唇,眼眸中泛着水光,怯生生的让人好不怜爱。 顾意之话是那么说,他做事全听大哥一个人,自己心里对姨丈全家却多多少少有点理亏。又怕小表妹一时闹起来,当着大家的面不好收场,打算早早溜之大吉。 所以,他端起为莫青青挑中的首饰往楼下走去,还招呼道:“佩枝,你扶着点大嫂,小心屋里有只小狗咬人。” “谁是小狗。”沈明玉回击,一转眼瞥到莫青青手里把玩的小凤钗,不由瞪大美目,“这枝钗子是我看中图纸,又付过定金,说好今天来取。你把它还我。” “不巧,我也看中它。”莫青青淡淡道。